夕阳拖着最后一点惨淡的余晖,不甘心地挂在城市灰蒙蒙的天际线上,将化工厂高耸的裂解塔和纵横交错的冰冷管道拉出长长的、狰狞的阴影。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混合着硫磺、苯乙烯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甜腥的刺鼻气味,吸一口都让人喉咙发紧。
陈默戴着厚重的防毒面罩,穿着沾满油污的连体工装,整个人悬在巨大的催化反应罐外壁。一根粗粝的安全绳勒在他腰间,是他与几十米下方冰冷水泥地面唯一的脆弱联系。他正用高压水枪,配合着刺耳的嗡鸣,艰难地冲洗着罐壁上凝结的、如同沥青般厚重粘稠的焦化物。冰冷刺骨的水柱反冲力震得他手臂发麻,混合着化学残渣的污水顺着罐壁流淌,溅在他身上,瞬间带走体温。
“默哥!这边冲干净了!换下一个点!”对讲机里传来工友老胡嘶哑的喊声,被轰鸣的水声和风声切割得断断续续。
陈默闷闷地应了一声,声音透过面罩显得沉闷无力。他关闭水枪,小心翼翼地挪动被安全绳勒得生疼的身体,沿着狭窄的检修平台,向罐体另一侧移动。每一步都异常沉重,双腿像灌满了铅,肺部在防毒面罩下艰难地扩张收缩,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腥甜味。视线因为长时间紧张作业和吸入微量有害气体而有些模糊。这份高危的清洗工作,是他目前能找到的、为数不多的能快速换取高薪来填杨家和杨雪那无底洞的方式。代价是身体的极度透支和随时可能发生的意外。
终于熬到换班。陈默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在弥漫着汗臭和化学药剂味的更衣室冲洗掉身上的污垢。冷水激得他打了个寒颤,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浮肿、眼窝深陷、写满疲惫的脸。他换下湿冷的工装,穿上那件洗得发白、袖口已经磨损的旧夹克,推着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自行车,汇入下班的人流。
初冬的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陈默裹紧了单薄的夹克,胃里空荡荡的,又冷又饿。疲惫如同实质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他摇摇欲坠的精神堤坝。他只想快点回到家,吃点热乎的,然后倒在床上,最好一觉不醒。至于杨雪要求的“有味儿”?他现在连抬起胳膊闻一下的力气都没有了。
与此同时,那间租来的、不到五十平米的老旧两居室里。
杨雪蜷在客厅唯一一张还算舒适的旧沙发上,身上盖着一条薄毯。屋里没开灯,只有手机屏幕的光映亮她那张因为病愈后缺乏运动而略显浮肿、此刻却写满无聊和不耐烦的脸。她手指飞快地划拉着手机屏幕,刷着朋友圈。
张婷刚发了一组九宫格:新做的水晶指甲、新买的羊绒大衣、在高级餐厅烛光晚餐的自拍,配文“老公说女人要对自己好一点~”。照片里张婷依偎着的那个男人,手腕上露出的劳力士闪闪发光。
杨雪的眼神瞬间阴沉下来,嫉妒像毒蛇一样啃噬着她的心。她烦躁地把手机扔到一边,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噜”叫了一声。饥饿感混合着对现状的不满,让她心里的邪火蹭蹭往上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