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相府的前院书房中,鎏金铜叶日晷静静伫立,宛如一位沉默的时间记录者。此时,晷针的影子刚悄然滑过午时三刻的刻度,西斜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的精致纹理,如丝丝缕缕的金线,在青砖地上投下了一片片菱形光斑。这些光斑错落有致,恰好照亮了李夫子案头那方端砚里尚未干涸的墨痕,墨色在光影的映衬下,散发着古朴而深邃的气息。
老夫子神情严肃,手中的枣木戒尺高高举起,而后重重地拍在《论语》的卷首之上,“啪”的一声脆响,惊得书案上的墨锭骨碌碌地滚了半圈。“苏明轩!”李夫子的山羊胡气得簌簌发颤,恰似秋风中瑟瑟发抖的枯草,他怒目圆睁,紧紧盯着某个角落。
蹲在书案下正偷偷啃着蜜饯的苏小侯爷,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吓得浑身一哆嗦,手中的蜜饯差点掉落。芝麻糖屑如雪花般纷纷扬扬,沾了他满襟都是。他慌慌张张地蹭地站起身来,那锦袍的下摆还挂着方才钻桌子时不小心勾到的蛛网,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显得狼狈又滑稽。“回、回夫子,就是……就是学了知识要经常温习!”少年人明显有些心虚,眼珠滴溜溜地乱转,趁着夫子不注意,偷偷将手里还剩的半块蜜饯迅速塞到袖筒里。
“那‘有朋自远方来’呢?”李夫子并不打算轻易放过他,紧接着追问,手中的戒尺在案几上又敲出一连串清脆的响声,仿佛在催促着答案。
苏小侯爷顿时有些慌了神,他挠了挠后脑勺,额角瞬间沁出细密的汗珠。就在他不知所措之时,不经意间瞥见姐姐苏锦璃递来的眼神。那是一双清澈明亮的眸子,其中映着窗棂的精美花纹,宛如一幅细腻的画卷,但在这画卷之下,却藏着提点的光芒,仿佛在无声地给予他指引。“就是……朋友从远方来,心里很高兴!”他猛地一拍大腿,兴奋得差点把旁边放置的笔洗撞翻。
李夫子听闻,只是冷哼了一声,那浑浊的眼珠随即转向安静端坐着的苏锦璃。“苏小姐,你且说说,这‘朋’字,除了作朋友解,还有何意?”李夫子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考究,似乎有意要考考这位相府千金。
苏锦璃闻言,优雅地起身行礼,月白色的襦裙轻轻扫过青砖地面,带起一阵细微的尘土,宛如一阵轻柔的微风拂过平静的湖面。她的思绪瞬间飘回到上辈子在王府偏院的时光,那时,她总是趁柳氏不注意,偷偷拿出那本珍贵的《说文解字》来研读。书页间,还静静夹着当年母亲留下的杏叶书签,那是母亲给予她的温暖与力量。“回夫子,”她的声音清越动听,宛如玉石相互撞击发出的清脆声响,在书房中悠悠回荡,“《说文解字》云:‘朋,古文凤。’故‘朋’字古通‘凤’,亦指同类。《易·兑》有载:‘君子以朋友讲习’,此处‘朋’当指志同道合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