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坛酒未启封,暮色已染透窗纸。范文的独眼在阴影中闪烁:"所以你叔公投了拜火教?"
"他在尸堆里坐了七天七夜。"顾远扯动嘴角,"第八日清晨,拜火教左使张三金踏着露水而来..."残酒在桌面画出火焰图腾,"说能给他焚尽中原的火种。"
檐外忽然传来战马的嘶鸣,打断了两人的沉默。顾远望着街角飘摇的"李"字军旗,突然轻笑:"范兄可知,当年叔公教我驯鹰..."他指尖在酒渍中勾出苍鹰轮廓,"说最好的猎手,要懂得在暴雪来临前收网。"
范文的独眼突然迸出精光。他想起地宫决战时,顾远宁可自损经脉也要留自己活口——原来早在那时,这个契丹男人就在布更大的局。
月光泼进残窗,顾远屈指弹开第五坛汾酒的泥封。浊漳河的水汽混着酒香在室内氤氲,范文被硝烟熏坏的左眼微微眯起,看着这个契丹男人用弯刀削开炙羊肉——刀刃正是古力森连的鎏金狼头刀重铸的。
"朱全忠挟天子令诸侯十载..."范文蘸酒在桌面画出汴梁地形,"今岁四月受禅称帝,拥兵三十万,范某以为..."
"冢中枯骨耳!"顾远突然掷刀入木,刀柄红宝石映着烛火如血,"弑昭宗,鸩哀帝,连屠清流三十族——"他扯开衣襟露出心口箭疤,"这等豺狼,当年在云州连烧十八座粥棚!"
范文的独眼骤然收缩。他想起数月前途经汴州战场,亲眼见梁军将饥民充作"两脚羊"。檐角铜铃忽被夜风撞响,仿佛万千冤魂呜咽。
"晋王李克用..."范文指尖停在太原方位,"三矢遗训,父子皆..."
"垂暮病虎罢了!"顾远冷笑割开羊腿,"潞州城外,他连斩十二员劝降使——"油星溅在沙盘上的晋阳城模型,"这般暴戾,岂是承天命者?"
羊肉在铁板上滋滋作响,范文想起前日密报:李克用呕血昏迷前,亲手杖毙了进谏的掌书记。烛火爆了个灯花,恰似晋阳城将熄的烽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