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是何故?”他狼狈地起身,满心错愕。
“公子生气时,那眼神竟与我父亲恼怒时如出一辙。”
暮色渐染临安城,林彦秋拂开牙白褶裙摆,玄色直裰的袖口扫过满是朱砂印痕的宣纸,直到被自己的脚步声惊醒。
整日里,他的眼帘总浮现出齐芝怡托腮望窗的影子:月白洒线百褶裙的裙摆垂在花梨木扶手上,玉簪斜插的鬓角滑落几缕流云,那双望向雨巷尽头的幽目,竟藏着与青砖黛瓦同色的怅惘。
“墨卿,你打我一顿罢。”
这句执拗的低语似被半卷的云锦屏风吸噬,化作楼外鹧鸪的泣啼。
林彦秋望着案上未干的《烟花赋》,墨迹在宣纸上洇出旧朝的云霭,恍惚间竟分不清是墨色还是泪痕。
吴侬软语的暮鼓惊破残梦,肖花兰匆忙束起青螺髻便要登船,临安灯影里,琵琶声竟比离人的眼泪更稠。
林彦秋望着她绝尘而去的背影,想起明日归舟泊在桐江畔,那个总将绣球掷向他的小娘子,会不会在照壁后等得月白?
张思踏着银锭传来的马蹄声而去,葛妮摇动着藕荷色裙裾收拾行囊,客栈后院的芭蕉叶上还挂着雨珠。
就在林彦秋对着东坡词集出神时,突兀的更锣声撞碎了满窗月色,把那卷未终的《凤求凰》震得簌簌作响。
尚未进门,来人带着哭腔的嗓音便已传出:“林主簿,快救救晴娘子她们罢!”
这声音惊得林彦秋合上《凤求凰》直起腰身。桐油灯花爆裂一声,映得褚色书案上的水笔尖都在颤抖。
“慢慢讲,莫慌。”砚台里半寸未干的松烟墨被震得泛起涟漪。
原来用膳毕后,李晴晴约了城中表姊同游街市,瞧见东市新开的苏式绸缎铺,便拐进去试了半日妆花缎。出铺时分,对面三个膀大腰圆的店伙计,腰悬水火棍,拦在朱漆门前。
“晴哥儿素来胆大,”来人呜呜哽咽,“她故意挺挺酥胸喝道:敢问诸位壮士意欲何为?”
领头那汉子眉间卧蚕被横刀疤割断,虎口把着铁算盘,瓮声瓮气:“小店失窃了胭脂水缎,烦劳二位娘子随我去后堂对证。”
林彦秋抚着颌下青须冷哼,江南女儿家自幼练就的嘴皮子,原该占尽上风。
只是这临安城吴侬软语如珠玉落盘,她们江淮官话听来总带三分侉气。那店伙计瞧出破绽,当下就黑了脸,二话不说把人架进后院柴房,竟是要摆个下马威。
“我与阿姊急得团团转,满心只想着找你,哪还记得鸣冤鼓!”
话音未落,林彦秋已趿着皂靴掀帘而出。
夜露打湿了竹影,他踩着青石板一路奔到驿站,唤起睡眼惺忪的马夫:“备我的照夜白,临安东市的苏锦缎庄,半个时辰内定要赶到!”
马蹄踏过虹桥时,远处城门楼上正敲响二更的铜锣。
“林主簿,莫慌。”
陈舒窈正扶着娘亲杜氏试戴云锦霞帔,见信鸽突至,忙把翠玉步摇插回乌云似的发髻,掀开湘妃竹帘低声道。
“小贼精,啥事?我正陪阿娘挑衣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