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放心。”
陈舒窈起身敛裙福身,“女儿的马车明日起便归入官衙车马司,今后只用那辆旧牛车往来衙门。”
语罢又转身对杜氏巧笑倩兮,“母亲缝制的云肩甚美,女儿明儿差人送去京城给祖母祝寿。”
花厅檀木隔扇前,陈舒窈轻挽云鬓,藕荷色曲裾下的银白长裙扫过冰绡软垫,她忽地俯身凑近父亲耳畔,嗓音低若蚊鸣:“爹,前日提及的林彦秋,您可曾去田商会试见过?还是压根未曾去打探?”
陈明超搁下狼毫的指尖微顿,玄色官袍下襟摆沾染两分墨香。
他转首望向女儿眼底掩不住的焦灼,复又垂帘敛色:“未见其人,不过听闻方裕同与他颇有渊源。舒窈,你这金闺玉女,怎就了认这等游学书生作义弟?”
话音落处,悬于博古架的官窑青花梅瓶似也听得屏息。
杜氏从月洞窗后踱出,鹅黄比甲下丰盈的娘子体态映着满庭桂花影。
她绕至陈舒窈身畔,碧玺金钿在鬓边晃出碎光:“你这妮子,近日气色如三月桃花,瞧着都比去年选秀时更娇艳几分。”
杜氏藕尖指探上女儿面颊,似要揉搓出半分脂粉来。
陈舒窈腕间沉香木珠串划过惊鸿之影,慌忙扯下窗边侍立的丫鬟:“前日随舅老爷南下采办,得了一匣姑苏制的蔷薇膏,敷于面庞果然红润。”
她指缝碾过细腻脂粉,笑得眼尾弯成新月:“回头叫人给母亲多送几匣。”
陈明超瞥见乌木圆桌上蒸腾的蟹黄汤已结薄皮,搁下手中的牙签:“时辰不早,传膳吧。”
他故意压高声线,打断母女二人欲凑近窗下铜镜的架势,唯恐这难得归宁的金闺女又被媳妇儿缠去试妆。
......
暮色四合时,毗邻临安城西侧的莺歌巷里,朱漆斑驳的茶楼悬着新糊的宫灯。
林彦秋笼着玄色襕衫,襟口别着青玉句子,正掀开竹帘踏进二楼雅间。他袖中暗捏着杨清风早间递来的拜帖,隔着窗棂能瞅见别苑里暮鼓沉沉。
“此事需知会许柯。”
张思把玩着手中象牙笏板,湖色纱帽下狭长眼眸闪着精光,“许柯既是李文杰门下,贸然抛开他,怕是要引得工部那边掣肘。再者,许柯早先同永泰缎庄打过交道,日后这市集工地一旦奠基,若这仓曹主事不肯通融,可真要给咱们使绊子。”
林彦秋食指轻叩紫檀凭几,琥珀色的茶汤漾起涟漪。
他倒是早把李文杰那面的分寸掂量得透,心下盘算着带上许柯,再由信钱庄的田恒打前站,正可成鼎足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