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李氏儿媳正教阿侬织锦。阿侬的手指在织机上磕磕绊绊,刚织出的半片稻叶歪歪扭扭,嫩黄的丝线却在月光下闪着光,像刚抽芽的稻尖。
“别怕,”李氏儿媳握着她的手穿过经线,“你看这线,就像田里的渠,得直溜溜的才好走水。”她把梭子塞进阿侬掌心,“投梭要稳,跟插秧时往泥里插苗似的,得准。”
阿侬盯着锦面上的稻穗,忽然抓起一把金黄丝线往织机上凑,嘴里“呜呜”地哼着部落调子。旁边的小女儿阿月举着刚编的稻穗花环跑过来:“娘,汉家姐姐织的稻子,比咱画在树皮上的好看!”
李氏儿媳笑着摸摸阿月的头:“等织好了,挂在新屋当门帘。客人一来,就知道咱汉家和越人是一家人。”
阿侬指着田里的秧苗,用生硬的汉话喊:“稻...稻子...长!织...织稻子!”她猛地把梭子投出去,这次竟没跑偏,引得众人都笑起来。
“阿侬婶子真棒!”小石头从田埂那边跑过来,手里攥着颗熟透的红毛丹,“我娘让我送这个给你,说织锦费眼睛,吃了亮堂。”
王老实蹲在田埂上抽烟,看着儿子狗剩扎的稻草人——那稻草人穿着狗剩的旧布衣,戴着斗笠,手里还攥着把小镰刀,活像个守田的汉家汉子。
“爹,阿侬婶子织的锦能换盐不?”狗剩凑过来,鼻尖沾着泥,“阿月说她家的香料能换汉家的铁锄,我尝了那香料,炖鱼肯定香。”
“傻小子,”王老实弹了弹烟灰,烟杆在石头上磕了磕,“锦能换的东西多着呢——盐、铁、布,说不定还能换你爱吃的糖。”他望着远处织锦坊的灯火,“你阿侬婶子织的哪是锦,是咱跟越人过日子的情分。前儿你张叔还说,要跟越人换头水牛,开春好耕地。”
田埂那边传来争执声,几个汉家汉子正围着越人比划。王老实赶紧起身:“准是为渠的事,我去看看。”
走近了才听见,汉家汉子嫌越人挖的支渠太窄,越人却怕挖宽了占了自家的地。王老实捡起根树枝在地上画:“你看,主渠是经,支渠是纬,纬窄了,经里的水过不去,两边的田都长不好——就像织锦,纬线太细,经线再好也织不出好花样。”
越人首领似懂非懂,指着旁边的织锦坊。王老实笑道:“走,去问问你阿侬妹子,她准懂。”
建章宫的铜漏刚滴过辰时三刻,晨光在《交趾垦荒册》上投下斜斜的光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