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窗外透进的月光,摸索着走向自己的床铺。
刚走到床边,脚下却踢到了一个硬物,发出轻微的金属碰撞声。
他弯腰捡起。
是一个小巧的、冰冷的金属物件。
借着月光,他认出那是昨夜张柠遗落在窗台上的那枚银质齿轮耳坠。
但此刻,它被小心地镶嵌固定在一个粗糙的黄铜底座上,底座边缘还带着新鲜的锉痕。
底座的中心,插着一小截燃烧殆尽的白色蜡烛,烛泪凝固成不规则的形状,包裹着齿轮冰冷的齿牙,像琥珀包裹着远古的昆虫。
烛泪尚未完全冷却,摸上去还带着一丝微弱的余温。
一股极淡的、属于蜂蜡燃烧后的独特焦甜气息,混合着黄铜的金属腥气,幽幽地钻入鼻腔。
张煜捏着这个冰冷与余温并存的、带着烛泪的齿轮烛台,指尖能感受到底座边缘粗糙的锉痕和烛泪凝固的凹凸。
他抬起头,目光下意识地投向温阳的床铺。
黑暗中,温阳似乎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枕边,那枚他视若珍宝的铜制水平仪,在月光下反射着冷硬而沉默的光泽。
……
1996年10月6日的晨光,像一块刚淬火完毕、尚带余温的钢板,金红而厚重地铺满松江机械学校的煤渣跑道。
空气里残留着昨夜露水的凉意,混合着远处锅炉房飘来的淡淡煤烟味和松针的清香。
张煜踩着湿漉漉的梧桐落叶,推开309宿舍门,扑面而来的喧嚣如同一台马力全开的旧车床,瞬间将他卷入。
“老九!挪挪你的‘奖’盆!绊死老子了!”王岩抱着他那颗宝贝足球,单脚跳着,对着刚从床底拖出搪瓷盆的吴东龇牙咧嘴。
印着鲜红“奖”字的盆沿,在王岩脚踝留下个清晰的圆印。
吴东顶着湿漉漉炸毛的板寸,毫不在意地甩甩头,水珠四溅:“抢水龙头懂不懂?晚一秒全是锈!”
几滴水精准地甩到上铺王亮摊开的《纤夫的爱》歌本上,洇开了磁带封面泳装女郎的胸口。
王亮心疼地“嗷”一嗓子蹦起来,海魂衫领口歪斜:“吴老九!赔我女神!”抄起枕边的改锥作势欲戳。
“安静!”靠窗上铺传来温阳冷硬的低喝,像扳手敲在铁砧上。
他袖口挽到肘部,露着精悍的小臂线条,正用细砂纸打磨一块黄铜板,动作稳定专注,“沙沙”声带着奇异的韵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