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方才说在扬州见过周掌柜,可周瑞家的上个月才提过,周掌柜的堂兄十年前就去了南洋。"她捏着帕子的手松开,帕角的并蒂莲已皱成一团,"另外,让春纤去城郊破庙附近再找找——昨日小福子说在那见着片月白绫子,像春燕的帕子。"
未时三刻,春纤浑身沾着草屑冲进院子。"姑娘!"她喘得厉害,"在废宅后巷的枯井边,找着春燕的银镯子了!"她摊开手,银镯内侧刻着"春"字,正是贾悦去年赏的。
贾悦接过银镯,指腹摩挲着内侧的刻痕。
春燕是赵姨娘房里的粗使丫头,半月前说要回家探母,走时却带着她房里的账本——那账本里记着赵姨娘私卖府里绸缎的账。"去回二奶奶,让她派四个婆子守着废宅。"她对青枝道,"再给沈公子递个话,就说'春燕在瓜洲'。"
戌时,沈墨的回信到了。
信上只画了只振翅的鹰,爪下抓着半截柳枝——这是他们约好的暗号:李贤听到"春燕逃往瓜洲"的消息后,派了两个家丁骑马出了北城。
"果然。"贾悦将信笺投入铜炉,火苗舔着纸角,映得她眉眼冷肃,"春燕不过是枚棋子,赵姨娘要毁账,李贤要借刀。"她转身对绿云道,"去请北静王的大管家,就说我有急事要面禀王爷。"
月上柳梢时,贾悦跟着王府的小太监进了听雪轩。
北静王站在案前,手中捏着张泛黄的海图,见她进来便道:"五姑娘,你可知那些与周掌柜通船的外商,背后撑着的是哪位王爷?"
贾悦脚步微顿。
她原以为不过是宅斗里的账目纠纷,此刻听北静王话音里的沉肃,突然想起李贤腰间的玉佩——那纹路不是寻常的云纹,是九瓣莲,与三皇子府的暗纹如出一辙。
"王爷明鉴。"她垂眸时睫毛轻颤,指尖悄悄攥紧了袖中沈墨送的平安扣,"悦儿愚钝,只知这潭水比想象中深。"
北静王将海图推到她面前,图上用朱砂标着几个港口,最醒目的那个旁,写着"庆"字——庆王,当今圣上的幼弟,最是喜好收集海外奇珍。
窗外起了夜风,吹得窗纸簌簌作响。
贾悦望着海图上的"庆"字,突然想起李贤今日递来的檀木匣,想起春燕消失的银镯,想起沈墨信上的鹰与柳枝。
原来这局棋,从三个月前沈墨说"我们布了三个月"时,就已落子——可她原以为的对手,不过是宅斗里的赵姨娘,是官场上的李贤,却不知棋盘之外,还有更庞大的身影。
"五姑娘?"北静王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贾悦抬眼,目光穿过窗纸映进的月光,落在海图的"庆"字上。
她深吸一口气,唇角勾起抹淡笑:"悦儿虽愚,倒想起些旧事。
当年家祖在扬州任上时,曾与庆王府的刘长史有过几面之缘......"
话未说完,窗外突然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咚——咚——",比昨夜更沉,更闷。
贾悦望着北静王微眯的双眼,突然意识到,这场局,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