鎏金掐丝珐琅炉里沉水香燃到第三寸时,太后怀中的雪狮子突然炸了毛。这波斯猫儿原是暹罗使臣进献的稀罕物,此刻却弓着背冲案上那碟茯苓糕尖声嘶叫,琉璃似的眼珠里映着满殿烛火,恍若两簇跳动的鬼火。
"皇祖母的猫儿倒是警醒。"石静娴搁下银箸,袖口暗纹蟒纹在烛光下一闪。她如今顶着太子的皮囊,连嗓音都浸了三分胤礽式的冷峭,唯独尾音还留着女儿家惯常的轻柔——这微妙的不协恰似悬在梁上的剑,随时要割破这场家宴的锦绣帷幕。
太后抚着猫儿的手顿了顿,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掐进雪白皮毛:"保成这话说得奇,莫非觉着哀家老糊涂了,要借个畜生说话?"话音未落,那猫竟猛地窜上膳桌,玉爪掀翻盛着杏仁酪的青瓷盏,乳白浆液泼在苏绣桌围上,蜿蜒如一条垂死的蛇。
满殿嫔妃的抽气声里,惠妃帕子掩着的唇角微微翘起。她今儿特意簪了支点翠嵌珠金步摇,垂下的流苏随着颤抖的身子簌簌作响:"臣妾听闻前明宫里有狸奴辨毒的本事,莫不是……"
"荒唐!"康熙一掌拍在紫檀案上,震得玛瑙佛手镇纸都跳了跳,"御膳房试毒的太监还没咽气,倒要指望个扁毛畜生!"话虽如此,那双眼却鹰隼般扫过席间众人。石静娴瞧着皇帝拇指上的翡翠扳指转得飞快,心知这位英主已然起疑。
胤礽扮的太子妃适时轻咳,借着广袖遮掩在案下轻扯她衣角。石静娴会意,起身时故意带翻面前酒盏,琥珀色的液体泼在石青补服上,洇出深色痕迹:"孙儿失仪,且去更衣。"
绕过描金屏风,夜风挟着槐花香扑在面上。石静娴在廊下暗处猛地收步,果然见转角处闪过一片孔雀蓝衣角——是翊坤宫的掌事姑姑。她故意提高声量对随侍太监道:"去取那件新制的江绸常服,领口要镶东珠的。"暗影里的人影顿了顿,悄无声息地往御花园方向去了。
更衣毕,石静娴却不急着回席,反而往膳房方向踱去。戌时的月色溶了宫墙朱红,在她蟒袍上镀层铁锈似的暗光。隔着老远便听见呵斥声,御膳总管正拿拂尘抽打个小苏拉:"作死的奴才!太后宫里的点心也敢偷工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