卵石被浪冲刷得溜圆,却带着秋末冬初的寒意。
“他知道咱们缺船,他算准了我们会抢船,故意在这三门峡的河谷留三十艘船,是怕咱们狗急了跳河 —— 他要等咱们挤在滩上,像杀死狗似的砍。可是他千算万算,没算到老天爷会下雨。”
话音刚落,北岸忽然传来牛角号声。三缕黑烟从对岸的崖顶升起,像三根钉子钉在灰天上。
洪天娇从崖后猫腰跑过来,秀发上还粘着草屑,
这个太平军夜鸢组织的女总管,
此刻秀丽的面庞上,表情凝重。
一张嘴,原本清脆的嗓音此时略带着沙哑:
“军师,对岸是虚的。营垒里只插了二十面旗,守卫河防的全是老弱,真家伙在下游十里的鬼门峡 —— 那里有铁网,还有八门劈山炮。”
“铁网?”
黄矮子啐了口带血的唾沫,
“这帮清妖,学咱们挖壕沟还不够,竟把网撒到水里了。”
萧有和把手中把玩的卵石扔进河里,
看着它被浪头吞掉:
“这不过是第一层网。左季高要的不是堵,是困。他知道咱们粮草不耐久战,被他围住,不用他动手,弟兄们自己就会散。他赌咱们明知道对岸是坑也要往里跳。”
他转身看向东南方,那里的铅云正像浸了墨的棉絮,一点点压下来。
“第二层网,该从渑池来了。”
话音未落,崖顶的斥候扯着嗓子喊:
“东南有尘烟!是清妖!”
众人回头时,正看见远处的官道上腾起一道灰黄色的烟柱,烟柱下隐约有人喊马嘶声滚来,像闷雷在远处的地层里转。黄矮子握紧了板斧,斧柄上的血渍已经干涸结痂:
“是马占鳌的骑营!这狗东西追了咱们三天,总算敢露面了。”
萧有和却忽然笑了。那笑容很淡,像河面上转瞬即逝的光,他抬手按住腰间的剑,剑鞘上的铜环在暮色里闪了闪:“左季高算准了咱们要渡河,才让马占鳌从背后赶 —— 他要把咱们逼进黄河里。可他忘了,渑池不是只有河。”
他指向西南崖下那片黑黢黢的谷地,谷口的乱石堆像巨兽的牙:“那里是‘一线喉’,谷道只容三人并行,两侧是丈许高的石崖。马占鳌要追,就得钻进去。”
黄矮子眼睛亮了:“您是说……”
“让他追。” 萧有和的声音里带了点冷意,“黎加,你带二十人,把剩下的火油全搬到谷里,沿石壁堆上枯枝。记住,要让马占鳌觉得咱们是慌不择路。” 他又看向黄矮子,“你带三百弟兄,把那五艘破船修复后推到水里,船上插满旗,顺流漂向下游 —— 让对岸的清妖以为咱们真要从鬼门峡硬闯。”
“那您呢?” 黄矮子问。
“我在一线喉等马占鳌。”
萧有和的手指抚过剑鞘上的纹路,那是前些日子自己刻的太平二字,
“告诉他,太平军的王,从不给人当鱼钓。”
一个时辰后,
当鬼门峡的劈山炮响起来时,
一线喉的谷口刚燃起第一堆火。
黄矮子推着简单修复的破船顺流而下,
他看着那条破船在湍急的河水里漂流而去,
突然,他看到那条船,船板撞在河中的礁石上,
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似马上就要散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