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制之法,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张思贞突然指向窗外的晒药架。透过雕花窗棂,新采的杏仁正铺在竹席上曝晒,在阳光下像一地碎玉般晶莹剔透。"同样的杏仁,生用可治便秘,炒用能止泻,蜜炙则润肺止咳。"她转头凝视弟子,"你说去皮尖麻烦,可知这一道工序背后是多少代人的经验?"
林小婉耳根发烫。上月她负责炮制一批杏仁,因嫌去皮工序繁琐偷偷省了步骤,结果那批药煎出来效果大打折扣。师父当时没说什么,只是让她去药圃锄了三天草。
她想起蹲在药圃里的那个黄昏。夕阳把黄芩的叶子照得透明,她握着锄头突然发现——看似普通的药苗,每株的种植方法都截然不同。隔壁田垄的老药农告诉她:黄芩要"断其主根促生须根",黄芪却要"保其主根去其侧枝"。那一刻她突然明白,自己每日背诵的"凡药制造,贵在适中",背后是千百年来无数医者用生命验证的经验。
眼泪砸在青砖上洇出深色圆点。林小婉慌忙用袖子去擦,却听见师兄轻轻的笑声。
"哭什么?"张思贞从袖中掏出帕子递给她,"
师父常说,医者如药,需经百般磨砺才能成材。你见过新伐的柏木吗?越是质地细密的,刨花时越会卷曲挣扎。"
林小婉接过帕子闻到淡淡的沉香味,那是师父常年配药沾染的气息。她突然想起第一次走进这间药房的情景——那时她刚满十六,觉得中药不过是枯枝烂叶,背方歌只为应付父亲要求。直到有次染了风寒,师父用一碗亲手煎的桂枝汤让她通体舒泰,她才真正对这门学问产生敬畏。
"师兄,我能...尝尝吗?"她鼓起勇气指向那罐杏仁霜。
张思贞挑了挑眉,却当真用银勺挑了些许放在她掌心。林小婉小心舔了舔,想象中的陈腐味并未出现,反而有一股清甜从舌尖蔓延到喉头,像是把整个白露时节的晨露都含在了嘴里。
"奇怪..."她又尝了一点,"怎么比新制的还..."
"好药如同好酒。"张思贞将罐子放回药柜最高处,"岁月只会让它愈发醇厚。"她转身时衣角带起一阵风,吹动了案上摊开的《雷公炮炙论》,书页停在"凡修事杏仁,以汤浸去皮尖"那行字上。
林小婉突然跑向庭院。晒药架上的杏仁在微风中轻轻滚动,她拾起一粒对着阳光细看——未经炮制的杏仁粗糙暗淡,与罐中那些璀璨的粉末判若云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