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烛火摇曳,映照着萧贵妃那张褪去所有温和假象、只剩冰冷审视的脸。
除了她,仅余一名心腹老嬷嬷,点灯后便如石雕般退至门外,隔绝了外界。
苏蔓蔓短暂的慌乱平息如水。
该来的,躲不过。
她微微福身,姿态恭谨却无卑微:“民女给贵妃娘娘请安。”
白日里那份带着笑意的温和,此刻荡然无存。
眼前的萧贵妃,目光沉沉望着苏蔓蔓,眼神中交织着戒备与毫不掩饰的浓重审视。
“深更半夜,孤男寡女,私自出宫,成何体统?!”冷冷的质问声,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回娘娘,”苏蔓蔓语气平静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民女已然就寝,是殿下执意叩门相邀。殿下之命,民女……不敢不从。”
她轻巧地将所有干系推至夜墨身上。
“那方才在门外,拉扯纠缠,又作何解释?”萧贵妃胸口起伏,显然气极。
“殿下倾心于我,我亦如此。”
苏蔓蔓迎上她凌厉的目光,毫不退缩,声音清晰而坚定。
随即,她话锋一转,如同揭开一道尘封已久的沉重门扉,“娘娘,殿下今夜相邀,向我袒露了一件旧事,关乎五年前,边境迷幻林中……”
她的话语,仿佛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在萧贵妃心中激起了前所未有的滔天巨浪。
迷幻林!
那是她儿子失踪半年,归来后却只字不提、讳莫如深的禁忌之地!
今夜,他竟然主动向这个丫头说。
“殿下提及,彼时他身陷迷幻林,重伤濒死……”
苏蔓蔓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锤,敲在萧贵妃紧绷的心弦上,“面容尽毁,嗓音嘶哑,更……断了一条腿。”
“断腿”二字,如同惊雷在萧贵妃脑中炸响!
她握着椅扶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
她只知道他九死一生,却不知竟伤重至此!
面容尽毁?
断腿?
她的墨儿……她那如骄阳般耀眼的儿子,竟曾……
“民女当年被父亲扔去江阳,半道被老嬷嬷扔下马车,一路流浪,走到边界,误入迷幻林,那般巧,与殿下偶遇,心生不忍,便留了下来。”
苏蔓蔓的叙述仍在继续,“迷幻林中,瘴气弥漫,猛兽环伺。我们相依为命,互为倚仗。他断腿重伤,行动艰难,觅食、寻药、生火、驱兽……这些活计,皆由民女承担。”
萧贵妃的心狠狠揪紧。
她几乎能想象那炼狱般的景象:她的儿子,天之骄子,重伤无助,只能依靠一个陌生少女的怜悯和辛劳才能苟活!
巨大的心疼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屈辱感瞬间攫住了她。
“我们围着一堆篝火,分食一只烤得半焦的野鸡,或是一个来之不易的红薯。饥饿难耐时,连毒蛇的肉也曾果腹,树上的鸟蛋更是难得的珍馐。”
苏蔓蔓的声音里没有诉苦,只有陈述事实的淡然,“看似是我在照顾他,支撑他活下来。实则,救赎是相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