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哥,又来拉水啊?"井台边的王大爷摇着蒲扇,竹椅在青石板上蹭出轻响,"你这罐够能装,够喝三天了吧?"
李渊往罐里放了把薄荷,叶子在水里打着旋:"孩子们要吃井水镇的西瓜,苏瑶说井水凉,镇出来的瓜甜。"他压下井绳时,手腕的红绳随着动作上下滑,绳尾的银坠子撞在井架上,叮当作响——那是李阳用易拉罐剪的小铃铛,说"这样能听见爸什么时候回来"。
井绳在他掌心磨出热意,恍惚间竟像握着枪栓的温度。那年在沙漠演习,他背着水壶在烈日下匍匐,水壶带勒得肩膀生疼,却死死攥着苏瑶寄来的红绳,绳上系着颗干花籽,她说"等你回来,咱们种在院子里"。如今花籽长成了爬藤,正顺着凉棚架往上缠,开着细碎的紫花。
"爸,我来帮你!"李悦踩着三轮车的踏板,小手在红绳上绕了两圈,把绳子往肩上扛,像只逞强的小骆驼。她的凉鞋沾着泥,是刚才在田埂上追蝴蝶蹭的,鞋面上的红绳蝴蝶结歪了,却系得很紧,是苏瑶今早刚给她扎的。
李渊笑着把女儿抱上三轮车斗,陶罐里的井水晃出细浪,溅在李悦的裤脚。"慢点骑,"他推着车往家走,"别把井水洒了,你妈还等着镇酸梅汤呢。"
路过供销社时,老板娘探出头喊:"李大哥,你订的酸梅到了!"麻袋里的酸梅滚出两颗,李渊捡起来塞进李悦手里,小姑娘含着酸梅眯起眼,舌尖的津液混着笑意,说"比冰糖葫芦还酸"。
回家时,苏瑶正蹲在井台边洗床单,泡沫在木盆里堆成小山。她的棉布衫后背湿了大片,却把李渊的旧军裤搓得格外认真,裤脚的红绳补丁在水里漂,是李阳缝的,针脚歪歪扭扭,却比任何线都结实。
"水来了!"李渊把陶罐往井台边放,井水的凉气漫上来,扑在脸上像块冰。苏瑶直起身捶腰,手腕的红绳滑到肘弯,露出片浅疤——是那年给他缝衣服,被针扎的,她总说"这疤像朵小红花"。
李阳抱着西瓜往井里吊,红绳在井口晃成道弧线。"妈说要吊够一个时辰,"他盯着水面的涟漪,"这样瓜心才会结成冰碴。"
蝉鸣又起时,李渊靠在井台边,看着苏瑶把酸梅汤倒进陶罐,看着李阳给西瓜绑红绳,看着李悦数着绳上的结念叨"一、二、三,甜到心尖尖"。井水在罐里轻轻晃,像晃着整个夏天的甜,而那根红绳,就是串起这甜的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