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辰时,晨曦刚漫过荆州军营的辕门,蔡夫人与蔡瑁的车马便已停在演武场前。铜钲声尚未歇尽,戍卫的甲士便已按剑肃立,铁叶片在晨光里泛着冷硬的光。蔡夫人扶着车辕下车时,月白蹙金绣裙扫过车轮溅起的泥点,鬓边新换的赤金点翠步摇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却不及她眼底的寒意刺眼。
“蔡将军与夫人驾临,末将文聘有礼了。”
话音未落,一员身披玄甲的将领已大步迎上。文聘身形魁梧,肩甲上的饕餮纹被岁月磨得发亮,腰间环首刀的穗子随着步伐扫过靴面。他身后列着两排屯长,铁盔下的目光齐刷刷落在蔡氏姐弟身上,队列里透着一股久经沙场的沉肃。蔡瑁抬手拍了拍文聘的肩甲,铜铃眼笑得眯起:“文将军客气,今日我与姐姐来,可是奉了主公之命。”
蔡夫人却未接话,目光掠过演武场上正在操练的士兵。长枪方阵起落间带起破空声,扬尘里隐约可见远处兵器架上崭新的铁戟——戟尖的寒光让她想起昨夜案头那卷铁矿账目,朱砂圈出的数字仿佛还在眼前跳动。她轻抬手腕,羊脂玉镯撞在车辕上发出清响,这才慢步上前,广袖拂过文聘甲胄上的铜钉:“文将军,主公昨夜染了风寒,特命妾身来此……”
她顿了顿,指尖划过腰间锦囊的流苏,那里装着刘表昨夜批阅时压在镇纸下的半片豫州图残角。晨风吹起她鬓边碎发,步摇上的翠羽在阳光下泛着幽绿:“收缴兵符,还望将军配合。”
话音落下的刹那,演武场的操练声陡然一滞。文聘身后的屯长们交换了个眼神,握刀的手不自觉收紧。文聘浓眉微蹙,目光扫过蔡氏脸上刻意描得温婉的飞霞妆,又落在蔡瑁按在刀柄上的手上。辕门外的更夫刚敲过卯时三刻的梆子,远处传来马厩里战马刨地的声响,空气里弥漫着马粪与汗水混杂的腥气。
“夫人此言差矣。”文聘忽然开口,声线像磨过的刀刃,“虎符乃主公亲授,若无主公手谕,末将难以从命。”他抬手一指帅帐前的旗杆,“昨日主公还在此校阅骑兵,怎会突然染疾?”
蔡瑁脸色一沉,往前踏了半步,玄色锦袍下摆扫过地上的石砾:“文将军是信不过我蔡氏?”他腰间佩剑随着动作哐当作响,“主公身体不适,夫人代行命令有何不妥?莫非你想抗命不成?”
蔡夫人却抬手按住蔡瑁的胳膊,水杏眼弯起一抹笑意,却未达眼底:“文将军不必紧张。”她从袖中取出一方丝帕,上面用朱砂盖着刘表的私印,“主公昨夜着人送来的信物,将军可验看。”丝帕展开时,边角处隐约可见未洗去的墨痕——正是她昨日故意打翻砚台时溅上的痕迹。
文聘接过丝帕的指尖微微一僵。他盯着那方私印,又望向蔡氏腕间那只撞出细纹的玉镯——那是去年刘表亲赐的物件。演武场的刁斗声忽然响起,惊起檐下栖息的麻雀。蔡夫人看着文聘紧锁的眉头,忽然想起昨夜刘表压在镇纸下的豫州图,图上用朱笔圈出的官渡渡口此刻仿佛正烧着一把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