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羽看着他忽然沉敛的眉眼,丹凤眼尾的笑意慢慢淡去。烛火掠过曹操腕间时,虎牢关那道流矢伤正渗出细汗,珍珠般的疤痕在锦缎滑落处微微起伏。他知晓这沉默里翻涌的算计——当曹操的指尖从"睢水"朱砂线上抬离,袍袖扫过竹简带起的墨香里,分明裹着对梁国那两座城池的丈量。
周仓在帐角打了个酒嗝,腰间环首刀磕在案腿上发出闷响。关羽轻轻抬手按住他的肩,起身时锦靴碾过舆图边缘,将"粮草耗尽"四字上的蒸饼碎屑碾进绢帛纹理。他余光瞥见曹操身后的荀氏叔侄——荀彧抚着胡须的手指停在半空,荀攸正将竹简往烛火旁推了半寸,竹片反光映着两人同款沉肃的眉峰。
帐帘被夜风掀起一角,檐角铜铃在渐白的天色里轻颤。关羽转身时,蟒纹袍角扫过青铜灯座,晃出的灯油涟漪恰好漫过"建平"二字。他听见曹操喉头滚动了一下,却没回头——知道那声未出口的沉吟,已随着自己步出营帐的动作,落进舆图上睢水支流的朱砂纹路里,待晨光浸透时,便会凝成破城的密计。
曹操仰头大笑间忽觉对面少了动静,笑声戛然卡在喉间。他猛地抬眼,只见案几对面的锦垫上空空如也,青铜灯盏的光晕里只剩自己投在舆图上的影子。袍袖扫过的酒盏哐当翻倒,残酒溅上"谯县"二字,惊得他霍然起身——方才还在对面抚须的关羽,竟连杯盏未动便没了踪影。
"云长?"他攥着虎符的指节泛白,蟒纹袍前襟的褶皱随着转身扯出声响。烛火骤然晃了晃,映得帐内荀彧与荀攸的身影格外清晰,叔侄二人正对着摊开的竹简低语,案头还搁着半块未动的蒸饼。
"人呢?"曹操的声音带着酒气未散的沙哑,指腹重重碾过舆图上"睢水"的朱砂线,那里似乎还留着关羽方才指点的余温。
荀彧抚须的动作顿了顿,竹片在烛火下映出清瘦的侧影:"关将军已离去多时了。"
曹操忽然喟然长叹,指尖轻轻抚过舆图上批注,烛火在他鬓角银发上跳了跳,映得肩颈那道旧疤泛出淡褐光泽。他松开攥着虎符的手,任青铜饕餮纹蹭着案头残酒,忽然望向帐外渐亮的天色,声音里带着几分怅然:“云长啊……竟不能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