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将军府的朱漆大门,吴天翊深吸了一口浸着雪意的寒气,眉峰却比进府时锁得更紧。
马蹄踏在青石板路上的笃笃声从身后传来,赵一、马三两人牵着骏马不远不近地跟着,玄色的披风在寒风里微微扬起,像一片沉默的影子。
他抬手按了按眉心,指尖触到微凉的皮肤,前世他也只是一名医者,在医院的诊室与手术台之间穿梭,伴着消毒水的气味和监护仪的滴答声度过了近五十载春秋。
哪里需得日日盘算人心诡谲?可如今,他是燕藩世子吴天翊,肩上压着北境十万铁骑的生计,眼底映着朝堂波谲云诡的棋局,便是喘口气,都得掂量着会不会惊动暗处的耳目。
可如今,指尖下再无听诊器里的心跳,只有燕藩的命脉!
眼前也不是病历本与监护仪,而是舆图上的疆界、朝堂中的势力。
算三郡利弊、猜太后深意、量贵女权重 —— 这些远比读化验单、看影像片、定治疗方案难百倍。
病理有规,人心却难测!用药错了尚可调整,一步踏错,便是北境数十万性命、燕藩百年基业。
风雪扑在脸上,吴天翊轻叹,玄袍被吹得猎猎作响,像面无声的旗。
他忽然念起急诊室的无影灯,念起消毒水混着血腥的气息 —— 那里的每一步,都是在抢人,这里的每一个决定,却如在刀尖行走,既要护人,又要防暗刀!
曾烂熟的抢救流程、用药指南,到了朝堂全成废纸。他算得准抗生素峰值,算不透太后笑里的机锋,辨得清肿瘤良恶,看不清贵女眼底的真假!
手术台上,止血钳能夹住出血的血管,可权力撕开的伤口,哪有那么容易止?
“世子,风大了!” 赵一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几分担忧。
吴天翊摇了摇头,目光扫过街角挂着的红灯笼,鸿胪寺的馆舍虽雅致,却像个精致的囚笼,四面都是太后安插的眼线。
他此刻心烦意乱,实在懒得应付那些明里暗里的窥探。
“不回,随便走走。” 他迈开步子,玄色锦袍的下摆扫过积雪,留下浅浅的痕迹,“你们跟着便是,不必近前。”
赵一点头应下,示意马三留在街角,自己则牵着马,保持着十步的距离。
这是北境军里的规矩 —— 主子散心时,护卫需得像影子般隐形,却要在三尺之内能挡下淬毒的冷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