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吴天翊却抬手按住他的肩膀,指尖在他肩甲上轻叩三下 —— 这是 “退下” 的暗号。
“萧大人,” 世子的笑意未达眼底,却扬起声调,“替本世子带王公公与沈大人进府衙歇息!咱北地虽苦寒,也不可怠慢了公公与沈大人 ——”
他特意将 “怠慢” 二字咬得极重,扫过王承恩腕间的云锦坊红绳,“何况公公是京里来的贵客,若是让圣上知道咱们招待不周,晚辈可担待不起啊。”
萧晋浑身紧绷,却不得不抱拳领命。
他接过托盘时,故意将青瓷茶盏往王承恩面前推了推,盏底与鎏金盘相撞,发出清脆的响。
王承恩抬眼,正撞见吴天翊负手立于阳光下,狼首大氅的银线在风中明明灭灭,像极了他在司礼监见过的鎏金麒麟烛台 —— 尊贵,却隔着一层冷硬的光。
“没想到燕王世子竟亲自出城迎候,” 王承恩踩着积雪跟进城门,故意用袖口蹭过门框上的冰棱,“咱在京里见惯了王公大臣摆谱,倒显得世子不懂‘礼数’了!”
吴天翊闻言转身,嘴角扬起恰到好处的谦逊:“公公这话折煞晚辈了!您是圣上亲派的勘功使,沈大人又是监察御史,便是父王在此,也要出城三十里相迎。何况 ——”
他扫过王承恩腕间若隐若现的红绳,“晚辈久居西北,难得见着京里的长辈,心切些也是有的。”
这话竟让王承恩眼角的朱砂痣都颤了颤。
他在昭明城可常听人说起这燕王世子是西北蛮子,不通文墨、不懂规矩,京中贵胄私下里都叫他 “狼崽子”,说他空有一身好皮囊,实则不学无术,行事全凭喜好!
可眼前这少年不仅懂规矩,还偏偏用 “长辈” 二字让他心头微动 —— 王承恩望着吴天翊眼中隐含的敬重,忽然想起自己净身入宫四十年,从未有哪位皇子王孙用 “长辈” 称呼过他。
这称谓明面上是抬举他作为司礼监老臣的资历,暗地里却似一炉暖香煨开了他冻硬的心房:原来在这世道里,竟还有人愿意把他当 “人” 看,而非仅仅是个传旨的 “无根东西”。
他望着吴天翊负手立在阳光下的身影,狼首大氅的银线随寒风起伏,忽然觉得这西北少年的眼神里少了几分京中贵胄的轻慢,多了些实实在在的烟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