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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及于此,林寅亦深深躬身,双手拱于额前,恭谨道:
“臣不知内阁之事,只知陛下之明!臣虽然才学浅陋,却不敢不直言。至于用舍去留,自有圣裁,非臣所能妄自忖度。”
正顺帝正顺帝斜倚在铺着明黄龙纹软垫的御榻上,威严道:
“好个伶牙俐齿的林仁守,尔独不畏朕之天威乎!”
林寅见这狗皇帝有意施压试探,只好假意跪伏,应道:
“臣畏惧陛下之龙威,却更畏惧我大夏之困局;边患未靖,内忧渐深,财匮民疲,积弊如山。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
时不我待,不可不思,不可不虑,不可不为!每念及此,忧心如焚,纵有雷霆加身,亦不敢不吐肺腑之言!”
正顺帝闻言,目光如炬,凌厉道:“这满朝文武,衮衮诸公,就只有你一个忧国忧民的忠臣?”
林寅坚毅道:“满朝文武是忠臣,臣亦是忠臣;满朝文武不是忠臣,仍是忠臣;臣一片赤诚之心,与满朝文武无关!”
正顺帝虽心机深沉似海,然而,看着林寅临御前威压而寸节不改,逢君王诘难而不易其志,心中不由得也生出几分欣赏。这般风骨气节,不正是古之直臣风范?
何况眼下国事蜩螗,正是用人之际,更需这等有胆识,有见地之才。
帝亦不免心中急切,很想听听此人对于危局究竟有何高见妙策。
不过面上,仍是摆出一副威严冷峻之态,似笑非笑道:
“好好好!你想当比干,朕却不想当纣王!”
夏守忠闻言,也揣摩出了几分意思,用他那尖细嗓音,饱含感情地高声道:
“陛下圣明烛照,虚怀若谷,实乃尧舜之君!古语有云:“先有太宗之明,方有魏征之直。今陛下天纵英明,宽仁纳谏,实乃我大夏之福!”
林寅感慨,就这一句话,先前塞的那五百两银票,真他娘的值了!
正顺帝得此吹嘘,只是一笑,倚在明黄龙纹靠枕上,一言不发。
夏守忠见状,心中焦急,轻轻推了推林寅,劝道:
“嗳哟我的林经历!有话还不快紧着回?岂能让陛下干等着?”
林寅觉得今番有些古怪,一个有为之君,竟被内阁之议所辖制,林寅怀疑,或许正顺帝也有些难以言说的苦衷。
“以臣之见,夫政治之大要,无非识人、选人、用人、罢人四端。如今朝局困顿,改革难行,盖因人事不能如臂使指之故也!
一日不能用人得所,则积弊愈深一日;百日不能用人得所,则积弊愈深百日;兵贵神速,宜速不宜缓。
然则若欲推行新政,则与之相反,当水磨工夫;将宏图大略隐于无形,逐个拆分,日拱一卒,徐徐图之。
待其为旁人所察觉之时,已成不可逆转之势,则无力阻挠矣!这正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宜缓不宜速。
此一速一缓之别,实乃存亡兴废之枢机也!”
正顺帝闻言大喜,只觉这林寅言谈之中,有古之大哲纵横捭阖之风,不由得更生爱才之意,又问道:“既如此,那这土地兼并该当如何?”
林寅见帝心已动,更无迟疑,慨然应道:
“陛下乃是中兴之主,土地兼并不可不治,但臣担心,在人事未固、机制未立之时,强推抑制兼并之举,不过是驱虎吞狼,加剧党争之烈,各派趁势内斗,互相攻伐,而时局并不会有彻底的改善;反而损圣德!”
正顺帝听罢,神色骤肃,终于彻悟了问题所在。
虽然内阁之议是要治理兼并,但他隐隐觉得事有不妥,不过众臣皆力主其议,帝亦一时心中没底,更何况亲信孔仁也赞同此言,更觉得是自己还有思虑未全之处。
如今林寅一番话,如拨云见日;只用寥寥数语,便已道破庙堂迷障,真乃国器之士!
虽说此子尚无功名在身,但这功名早晚可以考取,可实干之才难得,治理之机不可失。
这些天来,他将这通政司的题本,处理的极为妥帖,从未有错乱之处,便知其人行事,条理分明,步步为营,必是大才。
孔循仁听罢此言,也知此子已是彻底了悟“本末源流、轻重缓急、是非真假,局势进退”这十六字真言。
“都起吧!”
林寅、夏守忠、孔循仁这才纷纷起身。
正顺帝,龙颜微沉道:“林爱卿,你这话倒也有几分道理,朕便不深究你先前言语失当之过。然则,若依爱卿之计,卿以为当如何着手?”
林寅深深一揖,进言道:“臣以为,当以清理贪腐为名,对儒林党和勋贵,拉拢一批、分化一批、处置一批,最后再将陛下之亲信,扶持一批。如此往复,将朝廷人事尽归于上。
其后,重修《大夏律》,以国法之名,再拉拢一批、分化一批、整顿一批、扶持一批,明面上整顿贪腐,暗地里推行变法;
待大势已成,再明发上谕,则如登高而招,顺风而呼,此时陛下之圣德,亦如日月当空,其事必成!”
正顺帝听得这煌煌巨论,又兼之这般将他描绘成如日月经天的圣主明君,一时那好大喜功,志在青史之心,汹涌澎湃,难以自抑!
想到若能依此计而行,则中兴业可成,大夏基业可固,万世之名可颂,激动得霍然从宝座床上站起。
竟连鞋履也顾不得穿,赤着足便在御榻前光洁冰凉的金砖上来回疾走数步,袍袖无风自动,眼中神采奕奕,连声道:
“善!大善!孔仁,朕记你一大功!好啊,好啊!就依林爱卿所言。”
侍立一旁的六宫都太监夏守忠,见皇帝竟赤足踏在冰冷地砖上,心疼不已,也顾不得仪态,慌忙提着一双明黄云龙纹软底便鞋,几乎是膝行上前,口中低声急劝:
“万岁爷!地上冰寒,仔细体!容奴才伺候您......”
正顺帝此刻心潮澎湃,哪里听得进去,不耐烦地一脚踢开夏守忠捧鞋的手,斥道:
“聒噪!休来扰朕!朕此刻心中已有雄图伟略,乾坤在握!”
正顺帝又激动道:“林爱卿,朕欲让你整顿吏治,力惩贪腐,做个孤臣,你可敢为?”
林寅毅然道:“臣敢为!”
正顺帝龙颜大悦,上前亲手将林寅扶起,紧紧握住其手臂,眼中满是激赏与期许,朗声道:
“好!若能依爱卿之言,成就此番功业,朕与卿同享太平中兴,封侯拜相,与国同休。尔若不负朕,朕亦不负尔等,朕与卿共成一段君臣佳话!”
林寅闻言,一时毛骨悚然,汗流浃背,不怕帝王冷情意,就怕帝王称兄弟;但箭在弦上,亦是不得不发了。
“臣定当鞠躬尽瘁,庶竭驽钝,攘除奸贪,兴复大夏,在所不惜!唯愿不负圣心,不负江山社稷!”
正顺帝龙颜大悦,紧紧握着林寅的手,过了好一会儿,才恋恋不舍般缓缓松开,期许道:
“林爱卿,今日奏对,朕心甚慰。你且先退下歇息,孔仁留下,朕尚有几句话要与他分说。’
六宫都太监兼司礼监秉笔夏守忠闻言,忙躬身应诺,脸上堆满了近乎谄媚的笑容,引着林寅向殿外退去。
夏守忠一路侧着身子,步履轻巧得如同狸猫,言语间更是前所未有的恭敬:
“林经历慢行,仔细脚下门槛!今儿个万岁爷对您这份器重,咱家在宫里伺候这么多年,可真是头一遭见呐!”
待送至养心殿外,丹墀之下凉风拂面,林寅脚步稍停,伸手入怀,取出一张早已备好的一千两银票,塞进夏守忠袖中。
夏守忠满脸堆笑,假意推拒道:“哎哟,林经历这可使不得!咱家不过是尽本分,替万岁爷传句话引个路罢了。”
林寅笑道:“今日承蒙公公开解,此情不敢忘,亦不敢再让公公有所辛劳,不过略表我一点感激之意,切莫推辞!”
夏守忠眼珠微转,更是欢喜,笑的见牙不见眼:
“林经历太客气了!太客气了!您这份情谊,咱家记下了。往后但有差遣,只要不违规,咱家定当尽力周全!”
林寅拱手告辞,转身沿着宫墙夹道,朝着通政司方向行去。
刚走出不远,便见不远处司礼监掌印太监戴权,身着大红蟒袍,步履沉稳迅疾,正带着两名小内侍,向养心殿而去。
养心殿内,正顺帝已重新盘坐于御榻之上,问道:
“孔爱卿,方才林仁守所论整顿吏治,肃清积弊之策,直指核心,气魄恢宏。卿以为如何?”
孔循仁心念一转,知道此刻不宜过度再吹捧林寅,以免过犹不及,反显得有结党营私之嫌,缓缓道:
“启禀陛下,仁守之才,机敏练达,见识超卓,确属诸子监成立以来罕有的俊杰。其所言切中时弊,条理分明,足见胸中经纬。
然则他终究是初入宦海,锋芒太盛而经验不足。臣担心其锐气有余,而难免有未能周全之虑。因此不宜骤然委以重任,最宜循序渐进,以免坏了陛下胸中的大计韬略。’
正顺帝闻言,龙颜一笑道:“卿之所虑,亦是老成谋国之言。朕岂是那拔苗助长之人?宝剑虽利,亦需火候淬炼。
朕自有主张,自然会寻些不大不小,却能验其真才的差事,让他先去历练一番。”
“陛下圣明!”
“他下一段历事还有多久?”
“还有一月有余。”
“嗯......朕知道了。”
养心殿内,君臣谈笑间,已将林寅的下一段历事敲定,林寅也在身不由己之中,被卷入了权力的漩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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