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熟悉的丶几乎每天都会呼唤的名字,那个代表着与他并肩作战丶唯一同伴的称谓……消失了。
他试着抓住点什麽,却只触到一片滑腻的空白。
她的面孔还在,他甚至能想起她昨晚笑着抬下巴的神情,可名字却像被硬生生抹掉了。
更可怕的是,连她惯常做的那些细节动作,也在他脑中一点点溶解。
——她思考时习惯用指尖卷发梢。
——她泡的茶总是特别烫。
这些动作他曾看过无数次,此刻却像蒙着雾,模糊得不可思议。
他的嘴唇张着,却发不出任何音节,只有一片空白而尴尬的寂静。
陈知微脸上的关切慢慢凝固,一点点转变为愕然,以及一丝难以置信的丶细微的恐惧。
她清晰地看到了许砚眼中那一闪而过的茫然和……陌生。
许砚在失语的瞬间,肩头感到一阵冰凉——像那只手又轻轻搭上来了。
遗忘的细沙,已经开始无声地侵蚀他最坚固的堤岸。
那沉默持续了或许只有三秒,却在许砚的感觉中漫长如一个世纪。
他看见陈知微眼中的光像被风吹熄的烛火,瞬间黯淡下去。
那不是愤怒,而是一种更深邃的丶近乎绝望的惊惧。
她不是在看一个忘记她名字的陌生人,而是在亲眼目睹那座名为「记忆」的堤坝,如何在她眼前崩塌下一块至关重要的巨石。
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脊背轻轻撞在冰冷的档案柜上,发出了一声轻微的闷响。
这声闷响惊醒了许砚。
一股冰冷的恐慌瞬间攫住他的心脏,比鬼手的低语更刺骨。
他猛地从工作台后站起身,木椅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锐响,打破了死寂。
他两步跨到陈知微面前,双手并非抓住,而是用力地丶几乎有些粗暴地按在她的肩膀上,目光死死锁住她骤然失色的脸。
「知微!」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像是用砂纸磨过喉咙,「陈知微!」
这两个名字是他从一片空白的脑海里硬生生抢回来的,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确认。
他不是在叫她,而是在对抗那个正在体内吞噬他的无形怪物。
陈知微被他手掌的力量和语气中的恐慌钉在原地,怔怔地看着他。
几秒后,她眼底的惊惧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的丶混合着心痛与了然的悲哀。
她轻轻点了点头,声音微不可闻:「……嗯。」
紧张的气氛稍稍缓和,但危机感并未解除。
陈知微沉默地走到供奉着祖师牌位的香案旁,从抽屉最深处取出一个巴掌大的檀木盒。
打开盒子,里面是暗红色的朱砂粉和一小叠裁剪好的黄色符纸。
她没有用水调兑,而是直接用银针刺破了自己左手食指的指尖,挤出几滴鲜红的血珠,滴入朱砂之中。
她的动作庄重而缓慢,带着一种古老的仪式感。
然后用指尖蘸着那暗红近黑的粘稠混合物,在一张特制的丶韧性极强的桑皮纸上,一笔一划,写下了「陈知微」三个字。
字迹殷红,带着一丝凄艳的决绝。
她将这张「名契」吹乾,仔细摺叠成一个小小的三角护符,递给许砚。
「把它放进你相机包最里面的隔层,和你那枚定神片放在一起。」她的语气异常平静,却不容置疑,「如果…如果下次你再对着我,却叫不出名字,就把它拿出来看。如果连看它都想不起为什麽…」
她顿了顿,抬眼看向他,眼神清亮而坚定:「我就摇响镇魂铃,一直摇,摇到你想起来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