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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坚壁(第1/2页)
井绳在粗糙的木制滑轮上发出漫长而痛苦的“吱呀“声,仿佛在诉说着这个不眠之夜的艰辛。
绳索绷得紧紧的,每一次转动都带着沉重的喘息,将最后一筐混合着希望与绝望的泥土从五十多米深的井下缓缓拽上来。
当那沾满泥土的藤筐终于冲破井口的黑暗,天边已经泛起一抹苍白的鱼肚白。
晨雾如轻纱般笼罩着金川村这片干渴的土地,将那口越挖越深的井衬托得像大地睁开的一只深邃而疲惫的眼睛,凝视着这群与命运抗争的人们。
陈阳蹲在井口边,指尖小心翼翼地捻着刚从井下带上来的土样。这个来自烟雨朦胧江南水乡的年轻人,与这片黄土高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是拾穗儿的大学同学,也是她当年的班长。毕业时,他放弃考入军校的机会,义无反顾地跟着心爱的姑娘来到了这个贫瘠的村庄。
那一刻的决定,不仅是为了心底那份藏了多年的情愫,更是被拾穗儿描述中乡亲们的淳朴和坚韧所打动。
此刻,他专注地研究着手中的土块。那不再是之前干燥松散的黄土,而是带着令人欣喜的黏腻湿度。
他轻轻一碾,细密的湿润感便沁入皮肤,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水汽——那是水的前兆,是全村人盼了许久的生机。
这个发现让他的心脏不由自主地加速跳动。
“大伙儿再加把劲儿!”
陈阳站起身,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眼底闪烁着明亮的光彩。
“这土样的湿度,还有井下井壁的潮润感,都说明咱们离真正的含水层不远了!再往下挖透这几层,水就来了!”
他的话像一剂强心针,瞬间驱散了众人一夜的疲惫。
围在井口的金川村人脸上都露出了久违的期盼笑容,连日来的辛苦仿佛在这一刻都有了回报。
自这场百年不遇的干旱和沙尘暴开始,村里的田地龟裂如老人脸上的皱纹,庄稼在烈日下枯死,就连仅剩的几口水井也日渐干涸。
村民们每天天不亮就要背着水桶,走十几里崎岖山路去邻村挑水,常常为了半桶浑水而排上几个小时的队。
日子过得苦不堪言,打一口属于自己的深井,成了全村人唯一的希望和寄托。
从最初选址时的反复勘测,到挖井过程中的日夜操劳,陈阳始终冲在最前面。
这次打井,他从土样分析到井壁加固,全靠他出谋划策。村民们都信任这个踏实肯干、有学问的外乡后生,连村里最有经验的李大叔,遇事也总愿意先问问他的意见。
而如今带领大家撑过难关的,是他们年轻的村长拾穗儿——老村长前几天累倒了,卧病在床前把担子交到了拾穗儿肩上。
这个从小在村里长大的姑娘,带着一股不服输的韧劲,始终和大家并肩作战,那双原本细嫩的手早已磨出了一层厚厚的老茧。
“陈阳说得对!”
李大叔捋了捋花白的胡须,浑浊的眼睛里也泛起了久违的光亮。
他不是村长,却是村里辈分最高、经验最足的老人,大伙儿都愿意听他的劝。
“都熬到这份上了,五十多米都挖过来了,还差这最后一哆嗦?王强,你跟狗子再下去探探,看看下面的情况!”
“好嘞!”
身材高大魁梧的王强应声而出,他是村里最壮实的后生,打井以来,井下最累最险的活,他总是抢着干。
另一个叫狗子的年轻人也立刻站起身,两人熟练地系好安全绳,戴上已经磨损严重的安全帽,拿着钢钎和铁锤,顺着井壁两侧的脚踏坑,一步步下到幽深的井底。
井口上方,众人屏息凝神,只能听见自己紧张的心跳声。
井下传来的“叮叮当当“的敲击声在空旷的井道里回荡,清脆而有力,每一声都像是在叩击着希望的大门。
陈阳站在井口边缘,目光紧紧盯着井下,手里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
他能想象到,王强和狗子在狭窄闷热的井下,正奋力地挥舞着铁锤,汗水沿着他们黝黑的脊背流淌,一点点向那梦寐以求的含水层逼近。
不远处,石穗儿端着水壶,眼神里满是焦灼,时不时望向井口。
她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在晨曦的微光中闪烁,碎发被汗水濡湿,贴在光洁的额头上。这个年仅二十四岁的姑娘,肩上却扛着整个村子的希望。
她想起病榻上老村长枯瘦的手紧紧握住她的场景,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里满是信任与期待:“穗儿,金川村...就交给你了……”
想起了奶奶阿古拉临终时的遗愿“要让戈壁变成绿洲,让村民都过上好日子……〞
然而,没过多久,井下的敲击声突然变了调。
不再是之前那种“叮叮”的清脆声响,而是变成了“铛——铛——”的沉闷巨响,每一声都像是敲在了生铁上,带着震耳欲聋的回响,让人听着心里发紧。
那声音不再连贯,间隔越来越长,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艰难和挣扎。
“怎么回事?”
李大叔皱起了眉头,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深深的皱纹里刻满了担忧。
陈阳的心也沉了下去,他俯身对着井口大喊:“王强!狗子!下面出什么事了?”
井下沉默了片刻,这短暂的寂静比之前的敲击声更让人窒息。
随后传来王强粗重而疲惫的声音,带着一丝绝望:“陈阳哥!下面是一层硬石头!太硬了!铁锤砸上去根本没用,就留个白点,溅点火星!”
众人的心瞬间凉了半截,几个妇女不自觉地捂住了嘴,眼里涌上了泪水。
打井以来,他们遇到过黄土层、黏土层,也遇到过普通的岩石层,虽然每一层都很艰难,钢钎磨秃了一根又一根,铁锤砸坏了一把又一把,手上的水泡起了又破,破了又起,但总能一点点地剥离,一点点地推进。
可现在,听到“根本没用“这四个字,所有人都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又过了漫长的半个多小时,安全绳被缓缓向上拉动,每一下都显得那么沉重。
王强和狗子爬了上来,当他们的身影重新出现在井口时,众人看到了触目惊心的一幕:他们的手上都缠着厚厚的布条,可布条已经被鲜血浸透,暗红色的血顺着手指往下滴,滴在干裂的土地上,形成一个个小小的血点,像极了凋零的花瓣。
王强的虎口处,布条已经被震裂,露出了里面血肉模糊的伤口,他的手臂还在不受控制地颤抖着,显然是被铁锤的反震力震伤了。
狗子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得渗出血丝,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李大叔,陈阳哥,穗儿村长……真……真挖不动了。”
狗子的声音带着哭腔,这个平时乐观开朗的小伙子此刻眼里满是绝望,”那石头是暗青色的,硬得像钢铁,我们俩轮流抡了两个小时的锤,就凿出一个浅坑,连表层都没打透……”
王强瘫坐在井边,看着自己鲜血淋漓、颤抖不止的双手,一向坚毅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近乎崩溃的神情。
“我活了这么大,从没见过这么硬的石头!”
他的声音沙哑,带着深深的无力感。
“就像大地故意挡在这儿,不让我们见水……”
沉闷的敲击声虽然停了,但那“铛铛“的巨响仿佛还在每个人的耳边回荡,像丧钟一样,敲得人心里发沉。
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被这坚硬的现实狠狠浇了一盆冷水,几乎要彻底熄灭。
人群中传来压抑的啜泣声,一个老太太跪倒在地,双手合十,对着苍天喃喃祈祷:“老天爷啊,您就发发慈悲,给条活路吧……”
人群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只有风吹过井口的“呜呜“声,显得格外凄凉。
有的人蹲在地上,双手抱着头,一声不吭;有的人则望着那口深不见底的井,脸上写满了绝望和不甘;还有的人轻轻叹息着,那叹息声里,满是无能为力的苦涩。
拾穗儿看着眼前这一幕,鼻子一酸,眼圈瞬间红了。
她强忍着泪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知道,老村长把村长的位置交给她,是信任她能带着大家走出困境。
可现在,五十多米的井挖下去,汗水流了无数,甚至有人流了血,却要栽在这最后一层硬石头上,她怎么对得起全村人的期盼?怎么对得起卧病在床的老支书?
她想起小时候,爷爷常说的话:“穗儿啊,咱们金川村的人,骨头里流的不是血,是倔强。”
李大叔的脸色铁青得吓人,他紧握着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围着井口一圈又一圈地踱步,脚步沉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众人的心上。
他的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额头上的皱纹因为焦虑而变得更加深刻,像是刻上去的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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