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权衡什么,最终,仿佛下定了决心,一字一句道:
“大概…就是十七八年前吧,没错,就是那会儿…朝廷里是出了件大事,一位了不得的王爷…没了。紧接着,没过多久,咱们这西北的定海神针,那位战功赫赫的镇西侯爷,也突然…‘暴病’身亡了!”
“暴病?”郭烈嗤笑一声,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讥讽与悲凉,“骗鬼呢!侯爷身体壮得像头骆驼,前几日还在校场上演练兵马,怎么说没就没了?朝廷来的钦差验的尸,说是‘旧伤复发,心力交瘁’…嘿,糊弄三岁娃娃呢!”
他猛地一拍桌子,碗里的酒液都溅了出来,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侯爷走后,他那些忠心耿耿的老部下,被打散的打散,调离的调离,没过一两年,就再也听不到什么声音了…这西北边军,也差不多从那会儿起,慢慢就变了个味儿!”
沈砚的心脏,随着郭烈的话语,一点点沉下去,又一点点被冰冷的怒火填满。
时间对上了!父亲靖淮王被斩,紧接着,与之交好的镇西侯“暴毙”,旧部被清洗!这绝不是巧合!这是一场针对性的、斩草除根式的清洗!父亲的冤案,果然牵扯极深,连远在西北的镇西侯都未能幸免!
血书中提到的“西北军中知情者”,恐怕就是镇西侯的旧部!他们很可能掌握着某些关键证据,也因此遭到了清算!
“那…侯爷的旧部,后来就…再也没有消息了吗?”沈砚强迫自己保持冷静,追问道。
郭烈深深看了他一眼,仰头将碗中残酒一饮而尽,重重将碗顿在桌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消息?死的死,散的散,剩下的…也早就心寒了,谁还敢冒头?”他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沧桑,“不过…老子倒是听说,当年侯爷身边,有个姓韩的亲兵队正,好像侥幸躲过了一劫,后来…似乎隐姓埋名,在这西北地界某个地方落脚了。但也只是听说,是死是活,没人知道。”
韩姓队正!
沈砚眼中精光一闪!这无疑是一条极其重要的线索!
他还想再问些什么,郭烈却已经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醉醺醺地说道:“嗝…陈年往事了,说起来没劲!沈兄弟,你们既然到了老哥我这地盘,就安心住着!至于打听消息…慢慢来,不急,不急…”
他打着酒嗝,脚步虚浮地朝外走去,走到门口,又似乎想起什么,回头含糊地说了一句:“这西北…风沙大,狼也多…走路看着点,别踩了不该踩的窝子…”
说完,他晃着魁梧的身躯,消失在门外。
沈砚站在原地,指尖冰凉。郭烈最后那句话,分明是意有所指的警告。
他缓缓坐回炕沿,从怀中再次取出那枚“虎符”令牌。冰凉的触感让他纷乱的心绪稍稍平复。
镇西侯“暴毙”,旧部星散,韩姓队正…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西北军中的知情者。而这枚“虎符”,就是找到他们,揭开当年部分真相的唯一钥匙。
前路依旧迷雾重重,但至少,方向已经明确。
他看了一眼昏迷中的楚峰,又望向窗外。戈壁的夕阳将天地染成一片昏黄,烈风镖局的旗幡在风中猎猎作响。
这暂时的庇护所,恐怕也非久留之地。郭烈看似豪爽,实则心思缜密,他透露这些信息,是出于义愤,还是另有图谋?
沈砚握紧了令牌。
无论如何,必须尽快找到那个韩姓队正。在这之前,他们需要更多的信息,也需要…尽快恢复实力。
夜色,再次降临。而这西北边陲的暗流,似乎比夜色更加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