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谧心道来了,庾道怜这是想做什么,挑拨离间?
何法倪的声音响了起来,“前尚书仆射的家事,我已经了解过了。”
“何氏不守妇道,被休是咎由自取。”
闻言庾道怜才轻笑起来,“姐姐能如此想,自然是最好了。”
王谧心道真是怪了,本应该对自己有些看法的何法倪表示不在乎何氏的事情,和自己没有仇怨的庾道怜却是隐隐针对自己,这是怎么回事?
要说何法倪守寡无势,看在王氏渊源的面子上不和自己计较,倒还有可能的话,那庾道怜在这个时期,有什么要对付自己的原因?
追查京口江盗,也是今日之后才发动,现今这个节点,庾氏没有任何理由和王氏子弟为难,难道道怜只是随口一说,亦或是听了何氏的传闻,想要调解自己和何法倪的关系?
关键是,自己和何法倪关系好坏,对庾道怜很重要吗?
王谧压下满腹疑惑,出声道:“臣所学佛经日浅,也许有所谬误,不知道两位皇后想听什么?”
庾道怜出声道:“武冈侯自谦了,前日清谈会上,本宫可是亲眼见到了君侯的辩才。”
“当时听尚书令说,武冈侯得了支法师的六论,可择其精要,给穆皇后讲来。”
王谧心道这便是了,庾道怜看样子是崇道的,更对佛经感兴趣的是何法倪,看来今日讲经,倒有可能是为了照顾何法倪的?
他想了想,缓缓开口,将支道林的六论心得,结合自己的心得和后世知识,慢慢讲了出来。
说实话,支道林虽然名气大,多数还在于其是一代先河的开创者,发前人所未发,乃是魏晋之后佛教兴起的祖师级人物。
但从立论上来,他的很多观点,只是一家之言,并没有经过后世佛道几十代的千锤百炼,所以多少还有些可斟酌处。
更兼其讲经时候,以道理为主,虽然精妙玄微,但对于生性活泼的女子来说,便显得有些沉闷了。
王谧讲了小半个时辰,发现道怜且不论,何法倪也是身子挪了挪,便知道这是疲倦的表现,于是转变话锋,开始讲起佛道禅经故事来。
效果果然立竿见影,王谧才讲了两个,上面两女便精神一震,饶有兴味听了起来。
然后王谧讲到众僧讲经,遇风吹幡动,言说有人说是风动,有人说是幡动,有人则说是心动的时候,何法倪忍不住出声赞道:“高僧见识,果然不凡。”
庾道怜出声道:“妹妹我倒是有不同看法。”
“即使有心动,也不能否认风幡皆在动,为什么不能是三者同时动?”
何法倪听了,出声和庾道怜辩了起来,倒反把王谧晾在一边。
两女你来我往,各抒己见,言谈之中引经据典,王谧赫然发现,两女言论,俱都不是浅尝辄止,泛泛而谈,而是基于自身立场所学,形成了属于自己的独特见解,相当有深度。
说来也是,能被选为皇后的,自然是家学渊源,才名在外的佼佼者,又岂能人云亦云,轻易受人影响。
两女争辩不下,何法倪见说不赢庾道怜,便对王谧道:“武冈侯对此有何高见?”
王谧心道我今天是来讲佛经的,你让我去辩道怜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难不成还能将其从道家拉到佛家来?
他斟酌了几句,出声道:“有首诗是这样说的。”
“若言琴上有琴声,放在匣中何不鸣?”
“若言声在指头上,何不于君指上听?”
“问题是,若我面前有琴不抚,皇后能听到琴声吗?”
“人听到琴声,并不是一个孤立的过程,有人抚琴,有人听音,这两个环节,共同构成了听琴这个结果,缺一不可。”
何法倪若有所思,“所以武冈不同意那高僧之言?”
王谧坦然道:“楞严经卷四,佛告阿难:譬如琴瑟、箜篌、琵琶,虽有妙音,若无妙指,终不能发。”
“佛经并不否认共同作用,而心动之辩的问题出在,最后那人只是补足了最后一个原因,而不是否定了前两个。”
庾道怜听了,得意笑道:“看来武冈侯是同意本宫的看法。”
王谧轻声道:“皇后说法,已经很近似了,但我想补充的一点是,三动是有前后之分的。”
“先有风动,然后让幡而动,人眼才能观测到,人心才会有所而感,这几方是递进因果关系,并不是同时发生。”
“佛家讲的因果,便是如此,无论是道性还是佛理,其实皆有共通之处,并不是对立敌视的关系,所以想要穷万物之理,就要取百家所长之精华,这也是支法师穷其一生,将佛玄结合的目的。”
两女同时面露赏识之色,何法倪不由道:“武冈侯刚才言语浅显直白,却蕴含至理,比之支法师,似乎更独具一格。”
庾道怜也点头道:“姐姐说得没错,武冈侯虽得法师传了衣钵,还能脱离窠臼,发法师所未发,将来定然会青出于蓝。”
王谧将两女兴致很高,心道平时处于深宫,以两女的身份,怕是也没多少说知心话的机会,支道林身为高僧,她们也不好多言,反而是自己的身份,不会给她们多少压力,才能畅所欲言吧。
我出声道:“支法师并未传你衣钵,只是授予你八论,别的什么都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