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在大衣口袋里的手,无意识地攥紧了那个小小的、冰冷的速效救心丸药瓶,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过了好几秒,他才极其艰难地、从喉咙深处挤出一丝干涩嘶哑的声音,像是破旧风箱的喘息:
“……县长,这个……体恤……我……明白了。”
谈话似乎已经结束。按照“正常程序”,他此刻应该起身告辞,带着这份屈辱和绝望离开。但胡延坤的双腿如同灌了铅,沉重得无法抬起。我知道,他这一走,儿子胡玉生就真的完了。什么“组织程序”、“依法处理”,在冰冷的现实面前,都意味着那个年轻人将面对漫长的牢狱之灾。
巨大的无力感和一个父亲最后的本能,压倒了胡延坤所有的自尊和算计。他喉结剧烈地滚动了几下。声音干涩嘶哑,甚至有些结巴:
“县……县长……”他艰难地开口,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这个……我……我明白了。组织上的考虑……我理解,也……也接受。”他顿了顿,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挤出后面的话,“只是……我们家玉生……您看……能不能……也……也高抬贵手?”
他避开我的目光,眼神飘忽地看着桌面上的茶杯,仿佛在对着空气说话,声音越来越低:“他……他年轻,不懂事,一时糊涂……犯了错。但……但他本质不坏啊!县长!他……他肯定支持划转!我……我也支持划转!这是大局!只要……只要您给他一个机会,他一定……一定戴罪立功!把知道的都说出来!把该退的钱……想办法退出来!他……他……”
胡延坤的声音哽住了,后面的话再也说不下去。他双手紧紧抓住膝盖上的军大衣下摆,仿佛随时会支撑不住。那副模样,哪里还有半分政协主席的威严,只剩下一个为儿子前途耗尽心力、走投无路的可怜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