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简单的三个字,却如同万钧雷霆,狠狠劈在林宇心头!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蔓延至四肢百骸,让他指尖发麻。他顺着陈墨手指的方向望去——那片被浓烟和血雾笼罩的修罗场。李定国如同困兽,在越来越小的空间里挣扎,每一次转身都带着血迹的飞溅。他身后,那些模糊的、仍在奋力搏杀的暗红色身影,稀薄得如同狂风中的残烛,随时可能被彻底吹灭,连一丝火星都不留下。
再也没有了!
没有预备队可以投入这绞肉机,去替换那些即将流尽最后一滴血的袍泽!没有生力军可以堵住可能出现的新的破口!白帝城,这座曾经扼守峡江咽喉的雄关,此刻就像一个被榨干了最后一滴水的枯泉,只剩下干裂的泉眼,布满蛛网般的裂纹,徒劳地对着灼热的天空,连一丝湿润的水汽都无法凝聚。
“吴明远那边…麻沸散…”林宇几乎是下意识地问出这句话,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卷走。他明知道答案,却仍抱着一丝渺茫的幻想,希望能听到哪怕一丝转机。
陈墨脸上的肌肉痛苦地抽搐了一下,声音更低,几乎是贴在喉咙里的气音:“…早光了。吴先生…在用烙铁…直接…”后面的话,他实在说不出口,伤兵营里那些伤员被烙铁烫到时压抑的闷哼,比战场上的惨叫更让人心头发紧,那无声的酷刑景象,比眼前的喊杀更令人窒息。
林宇沉默了。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不再看那吞噬生命的缺口,不再看陈墨写满疲惫与绝望的脸。他的目光投向城内,每移动一寸,心就沉下一分。
昔日还算规整的街巷,此刻一片狼藉。被拆去门窗、甚至房梁的房屋如同被剥皮的骨架,裸露在暮色中,露出黑洞洞的窗口,如同空洞的眼窝。临时征用的仓库门口,几个饿得面黄肌瘦的孩童,颧骨高耸,正眼巴巴地守着一个空了大半的米缸,伸出枯瘦的手指抠着缸底残存的几粒米。远处,靠近江岸的工坊区域,曾经日夜不停的锻铁声早已消失,只剩下几缕无力的青烟,从倒塌的炉灶废墟中袅袅升起,很快便被风吹散。死寂,一种比战场喧嚣更可怕的死寂,弥漫在除了西门缺口之外的整个白帝城,连狗吠声都已绝迹。
绝壁!
他此刻就站在这万丈绝壁的边缘!脚下是正在被鲜血淹没的最后阵地,每一秒都有生命在消逝;身后是榨干了一切资源、失去所有生机的枯竭之城,连风都带着绝望的气息。退?身后是万丈深渊,一步踏错便是粉身碎骨!进?前方是吞噬一切的铁壁,每一次冲击都只是徒劳的牺牲!
风,带着江水的腥气和浓烈的血腥,卷过废墟之巅,吹得他单薄的袍衫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嶙峋的骨骼轮廓。那面“磐”字血旗在风中剧烈地抖动着,残破的旗面几乎要从旗杆上撕裂,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如同亡魂的哭泣。林宇挺直的脊背,在夕阳拉长的血色光影中,投下一个孤峭而沉重的剪影,仿佛随时会被这无边的黑暗吞噬。冰封的面容之下,是比脚下崩塌的城墙更深、更冷的绝望裂隙在无声蔓延,几乎要将他的意识彻底冻结。他知道,磐石营流尽的,不仅是鲜血,更是白帝城最后一**泉。枯泉绝壁,路…已至尽头,连一丝微光都已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