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首于政务之间。
李昭大大方方踏入房门,一旁的仆役正要行礼,她抬手制止,走到李斯近前跪坐下来。用小剪子挑了挑灯油中的烛芯,让灯火更加明亮。
李斯慈爱一笑,搁下毛笔招手:“昭儿,最近在学宫如何?”
李昭是李斯长子李由的长女,若无咸阳学宫一事,李斯会亲自为她选看夫婿。但既然女子也可入朝为官,李斯便舍不得这个聪慧机敏的孙女嫁入别家。
李昭神情恭谨而目光锐利,她知道自己去学宫读书不仅仅是读书,还是李斯了解学宫运行情况的最佳人选,她语速平稳:“一儒家博士讲《为吏之道》,竟引‘仁’字解‘慈下’,言‘苛政虽效而难久’。然叔孙通博士立时纠正,称‘秦法之仁在于公,无私恩即是至仁’”
李斯了然。儒家内部也正有争议,看来淳于越是死了,但他的附庸仍旧在发力。而叔孙通一派正试图附会秦法,并积极地自我审查。
“墨家先生们多数时候教的都是《墨经》的实用技术,对,实用技术。先生们说这个词儿是神使说的。”
李斯愣了愣,随即笑道:“神使?墨家还真是攀上一个好靠山。”
目前进入咸阳学宫讲学的诸子百家之中,除了官学法家之外,最受欢迎的莫过于墨家。
墨家先生有事儿是真带他们玩儿!
譬如在百越战场立大功的火药,胜宽先生竟然带了一份炸学宫的山石给他们看!还调出五颜六色的焰火玩。就连近来火遍咸阳街头巷尾的水力磨盘,他也带着学生们在学宫内复刻出一个小型水力磨盘。
代价是让学生们自己用麦子磨面粉,不是亲手磨的不算,不到一定的重量不算。
也是让大部分学生感受粮食的来之不易了。
于同为墨家的相里梁相比,李昭更喜欢胜宽一些。
相里梁倒也不是不是不好,他更喜欢说一些理论知识,讲墨家的守城术、弩车、掷车的原理和制作。
但是胜宽会时不时讲一些和神使相处的趣事。
对李昭和诸多对神使好奇的学子而言,这位备受始皇帝尊重,接连拿出纺织、火药、纸张、印刷术等等奇术的神使不可谓不神秘。
她甫一入咸阳,第二日就去了骊山,这却并不影响她在始皇帝心中的地位。君不见始皇帝回咸阳之后新出的多少政策都与神使息息相关?
人不在江湖,但江湖处处有她的传说。
更何况李昭还怀揣着某种感激与仰望。
李昭垂眸不语。
李斯又说道:“我那师弟授课如何?”
“张先生今日所授不同往日,将数算与律令结合。......教我等以算筹核实徭役、验盗赃,毫厘不差。”
李斯听罢张苍授课内容,微微皱眉,他叹息说道:“张苍欲以数为舟,渡仁政之江啊。他想减少肉刑,竟然用数算这么曲折的方式。”
李昭心中大惊,她此前只是猜测,不敢肯定张苍下课前的那一番话真正的用意。她还未将张苍那一番对肉刑说辞道出,李斯竟能从寥寥数言之中推断出张苍真正的用意。
李斯见状一笑,烛火明亮的光在他脸上跳动:“他很聪明。竟然能捕捉到陛下想要修改秦律的想法。他这堂课若是放在之前,只凭他流露出想要减少肉刑的心思,就足以掳去官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