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的人是圆满了,是欣慰了、瞑目了。
而?被留下的活人……被生生剜去半副骨肉魂魄的残躯,夜里还如何睡得下,那漫长得仿佛熬不?完的白昼如何捱——入喉的是酒还是呕不?出的心头血,咽下的是焚心的滚油,还是扎穿血肉的毒刺荆棘?!
从此?每一个清醒的瞬间,都是折磨,都是凌迟。
都是……生不?如死。
生不?如死。
燕狩现在明白了。
“青儿。”燕狩死死抱着他,哀求他,“罚我,狠狠罚我……骂我,咬我!别忍着,舅舅知?道你疼……知?道你苦……”他剧烈发着抖,“舅舅错了……”
他怀中紧紧抱着的沈辞青,仿佛并不?能听懂,并不?能理解,依旧懵懂、天真、茫然地望着他。
沈辞青慢慢抬起苍白手指,轻轻摸他的脸,像小孩子?触摸自己最喜欢、最珍贵的宝物,根本不?舍得弄坏一点,只是这样摸上一摸。
能摸得到就很高兴。
看得见?就很高兴。
那双黑洞洞的眼瞳,就软软地弯起,纯净,明亮,像是毫无阴霾的新月:“舅……舅。”
沈辞青笑了,声音轻飘,却又透着欢欣,依恋:“舅,舅……”
燕狩的魂魄几乎要在这无边痛苦的悔恨里寸寸崩解,他承接了沈辞青碎裂的神魂,故而?也看见?少年?的沈辞青,长大的沈辞青,孤身?一人……立在窗前的沈辞青。
沈辞青早慧,早熟,尚且是稚童时就已担起天下。
却又有一部分……藏起来了。
那一部分小孩子?的沈辞青,纯稚柔软,喜欢玩闹,喜欢蹑手蹑脚靠近乱扑灯火的小飞蛾,突然伸出小手猛地拢住,然后?藏在手心里,快活地迈着小短腿跑到远处,用力抛着放掉。
长大的沈辞青不?这么做了。
十九岁的沈辞青,不?想再做这种幼稚无聊的事。
年?少的帝王垂着眼睛,静静地、冷眼旁观着被烛火诱惑的飞蛾,扑向?那足以殒命的光明炽热。
苍白手指间捻着的是饱蘸朱砂的狼毫,眼前是批不?完的奏疏。
飞蛾欢快地往火苗上扑,不?知?死活,不?懂危机,跳跃的烛火映着漆黑冰冷的深邃眼瞳,沈辞青杀了很多人,那朱砂几乎像是画在了索命阎罗的生死簿。
“沈辞青……你不?得好死!”被架起拖走的三朝老臣目眦欲裂,撕心裂肺唾骂,泣血诅咒,“你狼心狗肺,薄情寡义……燕狩白死了,白替你死了!!!”
沈辞青没什么表情。
没什么反应。
回?了寝宫,也是这样。
直到现在他看着这飞蛾,忽然像是微微侧头,试着……轻声问:“舅舅?”
自然是没有动静的,燕狩在地府的油锅里炸呢。
沈辞青神情复杂地看着那一小碟油光发亮的炸肉丸子?,滚油烹炸酿肉,表皮焦脆,内里松嫩……他有时候真的想知?道,御膳房是不?是故意和他作对。
沈辞青试着吃了一口。
他强迫自己咽下,脸色在那一瞬间苍白,惨白,死死按住肚腹,一只手压着嘴唇……
没有吐。
看。
人只要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