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手……明明探过去了!
探过去了!
可只?是徒劳,他?捉不住沈辞青,碰不到——或许是因为青天白日容不下邪祟,又或者是才在殿上闹鬼恐吓、绞杀了刺客。
此刻在这白亮烈日下,既无树荫又无房檐,全然?无法凝实鬼气。
更?不要说……妄图触碰。
可沈辞青听不到。
岂止听不到,厉鬼拼尽全力,震落了那一树桂花,有几朵眼看落在温泉水上,仿佛连上天也来作?对,一阵风轻飘飘卷过……全吹走了。
一朵也没落在年轻的帝王肩头。
沈辞青就这样,微微偏着头,坐在那始终仿佛无人理会的温泉里。
还在朝着与厉鬼差出十万八千里的方向,张着灰蒙蒙的眼睛,露出那种柔软安宁的天真神?情,静静地?、乖巧地?等着。
……直到他?或许想明白了什么,轻轻“啊”了一声。
不再催促、不再呼喊。
不再找“舅舅”。
他?缓缓呼吸着,垂着的睫毛上凝结着温泉的湿漉漉水汽,垂着瘦峭纤细的头颈,用双手摸索着……一点一点,从?那烫人的水里站起来。
那张脸上没有半分血色,仿佛覆落新雪,仿佛那淬了毒的利刃已经往喉咙上抹了,又仿佛不太疼。
左右也习惯了。
那张苍白的嘴唇轻轻呢喃,仿佛还噙着点薄薄的、仿佛亘古不变的弧度:“舅舅……烦了。”
他?轻声说:“不要朕了。”
厉鬼咆哮着扑过去,日光甫一接触怨力鬼气,立时呲呲作?响、腾起屡屡青烟,他?却全然?顾不上,不顾一切地?嘶吼着什么,拼命试图卷住这淡白将逝的影子,发出无声的凄厉尖啸。
但?毫无用处——不论那魂核如何痛苦、如何慌乱愧疚绝望怨恨不甘……不论那里面撕裂出多少压抑的,从?未流出半分的牵挂与悔意。
系统接到一点如墨的漆黑鬼气,掰开尝了尝。
是茱萸酒味。
是沈辞青。
全是沈辞青——简直好像他?们那个不小心烧了的记忆存档全在这鬼身上备份了似的。
三岁的、被牵着手,领去那座巍巍禁宫的沈辞青。
“哥哥。”小小的手白净柔嫩,温暖、柔软得不可思议,紧紧抓着他?的手指头耍赖,“走不动了……”
日色之下,少年侍卫的影子半跪在地?上,迟疑着轻声说“殿下”,却已经被那一小团热乎乎的柔软扑在怀里。
一点点热乎乎的小团子,不由分说搂住他?的脖子。
短短的小腿悬起来,小脑袋扎在他?肩膀上:“走不动了走不动了走不动了……”
幼童细密的热气熨帖着他?,蔓延开在这幽冷禁宫之内极端陌生的、叫人慌乱的酥麻暖流。
少年侍卫手足无措,生涩地?、笨拙地?,努力抱稳那一小团纯白。
温热的小身体贴着他?,薄薄胸膛之下,那颗小小的心脏一下、一下,清晰分明地?撞击着他?的胸肋,像是世上最柔软的刀斧锤凿,往里面刻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他?听见清亮的笑声。
……
被他?这样抱去勤政殿,笑着要桂花糕的小殿下,还没回过神?,就被几双手从?那怀抱里夺出。
囫囵扒下孝服,套上龙袍。
像个柔软的玉藕做的漂亮娃娃。
 宫人给?沈辞青梳头发,扯得疼了,小小的、煞白的脸上泛起不安血色,露出瘪嘴要哭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