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颅也轻轻扶正。
沈辞青还在看着他……大概。大概是看着他。
只是那双过分漆黑、过分清明,于是总是隐隐透出某种嘲讽讥诮的眼睛有了变化。
变得?……空茫、涣散。
变得?软了,像一团被水洇开的、稀释过头的浅雾。
红艳靡丽的口唇微微张着,软得?过分,被发?着颤的素帕轻轻擦拭,碾去那一点血色,唇瓣跟着动,一点点揉出霜打的白。
还固执地留了点恶劣的笑影,唇角是扬着的,眼睛也弯,鬼爪轻轻拍了拍脸颊……头也跟着动。
一尊漂亮顽劣的玉偶,失了线绳,失了生气,微笑着,空茫茫望着虚空。
那微微阖着的、掩着涣散瞳孔的浓深鸦睫之下,毫无?征兆地。
再渗出冰凉水色。
一滴,又一滴。
无?声无?息,连绵不绝。
不停。
……
鬼求他了。
系统可?以帮忙作证,系统听见了——厉鬼求沈辞青不要?再这?样、把眼泪停下、把血吐出来……系统觉得?其实可?以适当配合一下。
毕竟现在也不是真死的时候……虽说系统很想完成自?家部门的任务。
但沈薄秋那边还差九千六百七十二点五万的KPI。
有台阶可?以顺着下去。
但沈部长?可?能是觉得?求人的语气不够端正。
所以那点血就冷冰冰、不为所动地停在喉咙里,不上也不下,封了气息,糊了心窍,玉偶自?然也越发?软了。
这?会儿显得?温顺乖巧,睫毛垂落,单薄清瘦的年?轻帝王安稳蜷在鬼气笼罩的死寂深处,垂着头颈。
像是做了个好梦,苍白嘴角轻轻翘着,睫毛叫气流掀动,仿佛随时会忽然睁开眼睛……
像将化未化的冰凉雪痕。
在厉鬼焦灼惊惶的掌心……愉快地、惬意地、悄无?声息地。
不紧不慢地消融。
终于。
在系统那个主世界倒计时的秒表走到二十九那一格——系统叹气,果然潜力是在压迫到极限时爆发?的,厉鬼长?腿了——和人一样的,会走路的“腿”,不再是一团黑漆漆的雾裹着一双睚眦军靴。
厉鬼跪了下来。
跪下来,那双轻易碾碎了老邪祟、反掌之间能让整座长?明宫覆灭的狰狞鬼爪,用生涩到极点的力道……捧起?一小团雪。
小心翼翼、如护薄冰,捧着掌中这?具单薄脆弱又顽劣至极的躯壳。
像是在吃力地,不知从何?下手地……万般无?计地安抚一只明知濒死,还要?因为好玩就舔舐毒酒、在悬崖边放肆打滚,令人束手无?策的顽劣猫儿。
“辞青。”厉鬼哑声说,“把嘴张开。”
张开。
鬼爪轻轻抚摸绵软头颈。
系统运笔如飞,火速划掉了十九个五大三粗、声如震雷人如铁塔的武学师傅。又狠狠划掉了七个“奉先帝遗诏”、“国后吩咐”,言必称国后懿旨,举着免死金牌就敢往幼帝手心打戒尺的老腐儒。
可?话说回来,脾气越宽容温厚的老师,似乎越没有威慑……越管教不好秉性恶劣蓄意装乖的学生。
所以厉鬼声音愈低下来,几乎是求他:“张嘴,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