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好事也没做过?。”
“谁说的?”谢抵霄说,“我?抓他去考试。”
牧川忍不住轻轻笑?了一下,这一下很糟糕,眼泪不听?话地涌出来,他手忙脚乱地攥着袖子擦。
擦眼泪的动作?也乖,用病号服的袖子胡乱擦来擦去,布料很快就彻底打湿,皱巴巴贴在单薄苍白的手腕上。
睫毛也湿漉漉黏在一起,鼻尖越擦越红,头埋得很低,泛青的嘴唇被自己咬出小小的牙印,苍白脖颈随着抽噎一抖一抖。
像小孩子。
谢抵霄想。
他怎么没在十?年前就认识牧川。
谢抵霄伸手,暂时取下那些冰冷的导线,把牧川从仪器的缠绕里摘出,轻轻抱进怀里,这些只是医疗系统用来安抚病人?和?家属的“人?道主义”,它们救不了牧川。
他也救不了——这个念头让某个机械内核爆出反常失控的火花。
谢抵霄把预警关掉。
他把自己变成一个新的巢穴,牧川蜷在他怀里,不停蜷缩,只想藏起来,听?不进那些“是好孩子”、“做了很多好事”、“可以列张表”的话……小枕头被人?骗了。
骗了八年,骗得根深蒂固,深信不疑。
谢抵霄用左手轻轻抚摸他的后背,凸起的脊椎骨已经充斥狂欢的癌细胞,或者在那之前,更早,就已被毒汁蛀空。
牧川的病不止是因为这些年每天?不知深浅地压榨腺体、把信息素挤到最后一滴,挤出血才停。
更因为那些心事。
牧川有心事,解不开,说不出口,他觉得自己有罪,肮脏,不可饶恕,做了世上最坏的事。
自我?厌恶的毒草滋生荆棘,将他缠得千疮百孔。
谢抵霄低头,把台灯弄亮又转灭几次,忽明忽暗掀起涟漪,温暖的灯光像是潮水,漫过?苍白冰冷的脸庞。
牧川也像是有了一层温暖柔软的毛边。
眼泪已经干了,像小孩子的微弱抽噎也不知什么时候停止,悄然?被雨声淹没。
他静静靠在谢抵霄怀里。
不再说话,不再有情绪,只是对着窗外?无?止无?休的暴雨出神?,像怎么看也看不够,像一具只会呼吸的空壳。
舀了牛奶的勺子停在唇边,轻轻碰了下干涸的唇瓣,过?了几秒,牧川才如梦初醒似的颤了颤,睫毛微弱翕动几次,缓缓仰起脸。
看清暗银色的面具,他又努力扯动苍白的嘴唇,露出一点笑?容。
谢抵霄看他不再开口,就把牛奶和?勺子放下。
“继续玩。”谢抵霄轻轻摸他的头发,不碰他心脏里那道依旧渗着脓水的可怖疮疤,“还看影子吗?”
他比划了个老虎的手影,很凶猛威风,骤然?跃起,呼啸扑到牧川身上,打了个滚,变成圆滚滚的小猫。
牧川抿起嘴角,去摸那个影子,摸了个空,苍白手指只穿过?了虚无?的空气,蜷着落在腹部?。
“很……可爱。”
他努力发出一点声音,轻得像气流:“谢谢您。”
“您是好人?。”
他吃力地,艰难地翕动干涸枯白的嘴唇,努力把字句咬清,绞尽脑汁用自己能想到最好的词道谢:“您是……很好、很好的人?……”
谢抵霄摇头,托着骨骼轮廓硌手的脊背,把他轻轻抱起。
牧川的手脚就都静静垂落,除了睁着的眼睛、胸口轻微起伏,几乎没有任何生命迹象——好像说完了那些始终深埋在心底的话以后,他这一生的意义就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