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西火车站依旧人声鼎沸。
放在电线杆上的那个大喇叭,依旧呜哩哇啦的喊着。
南来北往的人,拿着大包小包三五成群站在月台旁,他们趁着等车的间隙,相互拥抱送别亲人。
闻着空气中弥漫的煤烟汗臭味,望着那熟悉的广场,我心里愈发觉得空落。
十几天前,
就是在这里,
我扛着口袋跟着师父,在火车站广场上,与大锤、三娘以及竹竿三人汇合,一起驱车赶往遮阳山的贵妃墓,想着顺利拔咒的同时,再从贵妃墓里掏出几样值钱的水头货,转手卖到天津道或者潘家园,大赚一笔。
可人算不如天算。
竹竿和大锤先后折在了贵妃墓里,师父更是为了救我,以身做饵,抱着‘秽解’的女尸跳入暗河同归于尽。
三娘也在被暗涌卷走后,失踪了。
五个人。
如今却只剩下我一人。
“去秦川的火车马上开了,没上车的赶紧上车……”
在月台电线杆子喇叭的一次次催促声下,我深深望了眼月台外的广场,叹了口气,背着师父留给我的褡裢,踩着铁皮台阶钻上了车……
“哐当!哐当!”
冒着黑烟的火车,发出沉闷的轰鸣,缓缓驶离了陇西。
我靠窗坐着,将师父那件染血的褡裢紧紧抱在怀里。
这是师父抱着女尸跳下铁链前,留给我的唯一东西。
窗外,
种在铁轨两侧的玉米地,以及远处的黄土塬,开始飞速后退,逐渐被旷野和山峦取代。
车轮与铁轨摩擦,发出规律且又单调的“哐当”声。
这声音,
就像拥有着什么魔力似得,敲打着我的神经,让我眼前的景象渐渐模糊扭曲,最后化作了那冰冷刺骨汹涌河水……
我在那股能绞碎一切的暗潮裹挟下,随波逐流漂流了不知多久,冰冷的河水,几乎带走了我的全部意识。
就在我以为必死无疑,即将去陪师父时,恍惚间,我感觉衣领一紧,似乎有什么东西钩住了我。
等我再次醒来时,
我发现自己躺在了一张硬邦邦的土炕上,身上还盖着一床散发着点点霉味的破旧被子。
浑身的骨头,像散了架一样疼痛,喉咙里更是如同含着烧红的炭火,痛得我发不出一丝声音。
“后生,你醒咧……”
就在我撑着身体想要坐起来时,一张布满皱纹,晒得黝黑的脸庞突然凑到了我跟前。
那是个看起来约莫六七十岁的老汉。
他嘴里叼着个焦黄的铜烟袋锅子,正吧嗒吧嗒地抽着,烟雾缭绕中,正一脸担忧的望着我。
我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可喉咙像被刀割了一样疼的厉害,只能发出沙哑的“嗬嗬”声。
“莫急莫急……”
“后生,你在那回水湾里不晓得泡了多久,能捡回条命已是老天爷开恩咧……”
老汉连忙按住我,他的声音带着浓厚的陇西口音,“俺和闺女前天晚上划船去回水湾收渔网,看见你卡在两块大石头缝里,这才把你拖了上来……”
说着,
他转身从旁边煨着的小火炕上,端过一个磕碰得掉了不少瓷的搪瓷缸子,里面是冒着热气,金黄粘稠的小米糊糊。
“饿坏了吧?这是俺闺女出门前熬的米糊糊,老汉一直给你煨着,现在还热乎着哩!”
老汉说着,
将那搪瓷缸子递给了我,“肚子里有了食,这人呀,才能有精神头。”
我确实饿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