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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热闹与余温(2 / 2)

大排档的油烟裹着炭火味飘过来时,肖童正弯腰擦着那张临时拼的桌子,工地上寻来的模版,用两个半人高的水泥墩子架着,墩子表面还沾着青苔印。棚子铁丝架上倒挂的塑料红绳晃悠悠扫过板面,绳头系着一支纯狼毫毛笔,笔尖泡得润亮,底下悬着的“小溪牌”碳素墨水瓶坠得红绳绷出浅弧,铁盖被拧得严丝合缝,连瓶身的标签都没卷边。桌面上散乱的丢着圆珠笔和记号笔,桌角压着四张塑料覆膜的路引模版,印刷的“故显考”“故显妣”字迹被日晒得发淡,边角却被手指磨得发亮。

“岳啊!丘山——岳父是丘山,岳母也得写丘山!”肖童直起身时,嗓子已经带了点哑。她踩着双旧布鞋在桌前转着圈,目光扫过个正对着模版描字的人,声音陡然扬高,“别照抄!白星海是人家爹,你家老爷子姓啥忘了?”有人慌忙把笔在纸上涂抹,耳根红得发亮。旁边穿灰外套的女人刚要下笔,又被她喊住:“锦业是老孙家孙子!老王家可不敢写这俩字,烧错了,当心老祖宗半夜找您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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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卷着大排档的炒勺碰撞声过来,红绳晃得更急了,肖童摸出一捆捆裹着红纸的小香往桌角堆,手指刚碰到塑料包装就有人递来钱:“20捆小香,30块。”她头都没抬,指尖勾过那张50块纸币往围裙兜里塞,另只手已经把香摞到对方怀里,“沉得很,你用塑料袋兜着。找你20,查好——”话音未落,又有人戳了戳她胳膊,“老板娘,我写不了……”

肖童立马往桌前一站,胳膊一扫就铺开三张毛边纸,笔在纸上划开个小点儿。“写哪儿的?山东?吉林?辽宁?黑龙江?”她眼睛盯着来人,笔尖已经落在纸上。“黄三太爷,黄三太奶……”男人刚报完称呼,她的笔已经划到了落款,“给,拿走,下一个。”

穿蓝布衫的老太太往前凑了凑:“霍家老太太,北京市密云县……”“穆家岭刘林池村是吧?”肖童接得飞快,笔锋顿了顿,“穆桂英的穆,没错吧?”老太太连连点头时,她已经把写好的纸递了过去,嘴里又接上了新的问话:“内蒙古?奈尔曼琪?”“邰那仁……朝格鲁……”对方带着口音的回答刚落,她已经切换成地道的蒙西腔重复了一遍,笔下“朝格鲁”三个字刚收笔,旁边黑龙江汉子的“五常县”已经报了过来。

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里,肖童的口音像转陀螺似的换着,河北的侉腔刚落,河南的豫剧调门就冒了出来,再转眼又是黑土地的醇厚。那些背井离乡的人攥着模版站在桌旁,看着她同时应付四五支笔,嘴里还能算清小香的价钱,喉结动了动,终究没说出多余的话。

棚外的大排档飘来炒田螺的香味,红绳上的狼毫还在晃,桌角堆着的记号笔已经空了大半盒,笔帽滚得满地都是。一个穿黑夹克的东北汉子刚接过写好的包袱纸,目光就黏在了棚架下悬着的毛笔上,伸手就要去够那晃悠悠的红绳,嗓门亮得盖过了远处的砍肉声:“哎,妹儿,这毛笔咋不用?摆着当幌子看啊?”

肖童正低头往记号笔里灌补充液,墨渍顺着指缝蹭到了蓝布围裙上,闻言头都没抬,手腕一翻就把灌满的笔扔回盒里,语速快得像蹦豆子:“记号笔好使!这毛笔墨干得慢,风一吹就蹭花,写十个得废八个!”

汉子“哦”了一声,视线又落到悬着的墨水瓶上,指尖已经碰到了冰凉的玻璃瓶身,想往下拽拽看:“那开开让瞅瞅呗,纯狼毫配这墨,写出来肯定不亮堂。”

肖童这才抬眼,手腕一伸就勾住了系墨瓶的红绳,轻轻往上一提,刚好避开他的手。她指尖摩挲着瓶身的标签,另只手已经抓起支新记号笔往纸上划了道,语气里带点不容分说的利落:“别开了,这墨金贵着呢!”说着就把墨瓶往棚架内侧又推了推,红绳绷得更紧,瓶身晃了晃,却始终稳稳悬在半空。

汉子愣了愣,瞅瞅肖童护着墨瓶的模样,又看看桌角堆得老高的记号笔,突然笑了:“行吧行吧,记号笔就记号笔,能让老祖宗认着就行!”说着抓起笔,转身凑到模版跟前去了。肖童这才松了手,指尖按了按墨瓶的铁盖,确认还是拧得死死的,才又低头对付起手里的活儿。

笔在肖童指间转得飞快,刚用吉林口音念完“章恩厚老爷子”,眼角余光就瞥见柜台底下的微宝正抱在表妹的儿子手里,胖乎乎的小手攥着个硅胶奶嘴。

肖童手里的笔尖在纸上顿出个墨点,又立马切换成山东腔应和:“菏泽市没错吧?”趁对方低头的空当,她又写开了另一张:“周坨子镇周坨子村?”“高家屯。”

柜台那头的表妹早被围得转不开身,蓝布围裙蹭了块墨渍也没察觉,操着地道的桂林话吆喝得响亮:“庙头镇来的?红纸在这摞!”她弯腰从纸箱里翻出沓猩红的纸,指尖敲了敲桌沿,“四塘?四塘用红纸。。”转头又冲另个顾客扬声,“六塘南边山得用五色纸!红黄绿紫白,白的一定要,代表儿子。”有人嫌贵,她就把纸往桌上一铺:“一块一张,五张正好五块,多烧多发!”

日头爬到头顶,今天大排档的油烟淡了许多,肖童把写好的包袱纸递出去,冲斜对面的火锅店扬声喊:“老板娘!摆两个火锅,不要别淡!”

火锅店的玻璃门“吱呀”响了声,老板娘从收银台后探出头,扎着丸子头的脑袋左右晃了晃,眯眼数着肖童摊位前的人。“28个呢?表姐!比昨天还多6个,昨天那锅饭都见底了,今天两锅都不够!”想起昨天空得能当锣敲的高压锅,她忍不住抿嘴笑出了声。

“换大锅煮!”肖童一边帮顾客写包袱纸,一边打趣,“不别淡就好。”

老板娘先是一愣,随即拍着柜台笑起来:“舅舅回来了!舅舅回来了!”

“可别打死了啊!”表妹刚把一沓五色纸塞给顾客,抽空插了句嘴,手上还不忘比了个挥棍的动作。

“哪能呢!不打死!”老板娘笑着应着,转身就往后厨跑,没过多久就传来“嘭嘭嘭”的砍肉声,肉屑溅在砧板上的脆响隔着几米都听得清。

“记住啊,不要别淡!”肖童又喊了一嗓子。

“知道啦!”后厨里传来老板娘含混的回应,伴着菜刀落地的轻响。

四川来的刘姐正好递完钱,把两人的桂林话听得真切,转头就往东北人的堆里传:“哎哎,她们说‘舅舅回来了’,这啥典故啊?”一群东北人立马围了过来,大嗓门吵得像开了锅:“就是啊,妹儿,给讲讲呗!”

肖童刚拿起笔,被吵得头都大了,强打精神摆了摆手:“不赶趟不赶趟,下次再说!”话音刚落,又有人举着模版凑过来,她立马转了话头:“哎,您那写啥呢?山东省?日照市?哦,辽宁省新民市法库县三面船镇华屯村!好嘞,闫拖小老爷子,给您。”

刘姐却不依不饶,往前凑了两步,胳膊往桌沿一搭:“妹儿,你今儿不给我讲,我可就赖在这儿不走了!”她这话一出口,周围的人都跟着哄笑起来,红绳上的毛笔晃得更厉害了,墨水瓶撞在棚架上,发出轻轻的“叮咚”声。

“行,行,行!给你说,但都往后捎捎,别挡着人写字!”肖童被刘姐缠得没法,猛地直起身,撸起袖子往腰上一叉,活脱脱一副北方人要干架的架势——其实嘴角早憋不住笑意。她太懂这群东北客的性子,闲时爱凑个热闹,平日里买香买纸也从不含糊,都是熟门熟路的主顾。

周围的人立马哄笑着往后退了半尺,有人干脆搬了个小马扎坐下来,手机镜头都对准了她。肖童指尖敲了敲桌角的路引模版,清了清嗓子,故意拖长了点调子,带着几分说书人的架势:“这故事可有老鼻子年头了——说是啊,有个舅舅,赶早挑了一担盐去集市上卖,到傍晚还碰上个鬼天气,天黑得跟泼了墨似的,雨下得能浇透棉袄,回不了家喽,舅舅就找了一户人家借宿。”

她一边说,一边顺手抓起支记号笔,在纸上飞快记下“黑龙江省双鸭山市”,眼睛却瞟着围观众人,手还虚虚比了个“熬粥”的动作:“哪料到那户人家穷得是叮当响,只能就给舅舅熬了一锅野菜粥——您猜咋着?啥啥调料没有!舅舅舀了一勺尝,眉头皱起,嘴里直念叨‘别淡’。”

这话一出,刘姐立马插了句:“‘别淡’就是没味儿呗?”

“可不是!”肖童拍了下桌子,笔锋一转写好“集贤县”,又切换回桂林腔学舅舅的语气,“桂林方言就这说法,没盐没味的东西,都叫‘别淡’。”她顿了顿,故意卖了个关子,见众人都伸长了脖子,才接着讲:“舅舅心善啊,掏出勺子,大方挖了一勺盐给那家人,那人家高兴坏了,回手就给舅舅碗里撒了一大把——”

“哎哟喂!”肖童突然拔高嗓门,捂着嘴学舅舅被咸到的模样,眼睛瞪得溜圆,“‘妈耶,打死卖盐佬了!’”

这一嗓子学得惟妙惟肖,周围的人笑得前仰后合,有个东北大哥笑得直拍大腿:“这家人也太实诚了!”

“后来这故事就传开喽!”肖童趁笑声间隙,抬头冲等着代写的大姐问:“啥镇啥乡?没啦?好嘞,姥姥姥爷姓啥?姥爷姓沙?记下了。”笔在纸上“刷刷”走,嘴里没停,“老百姓就编了说法:粥没放盐,就是‘舅舅回去了’——舅舅走了,就没盐了呗;盐放多了,就是‘打死卖盐佬’;要是喊‘打死舅舅’,那指定是咸得齁人!”

人群里立马炸开了锅:有人举着手机录个不停,屏幕映得脸发亮;有人掏出皱巴巴的烟盒纸,歪歪扭扭记着“别淡=没盐”;还有几个正描路引的,手里的笔停了,耳朵却竖得老高。更有甚者挤到桌前,扯着嗓子喊:“快给我写!我那祖宗可等不及了!”

“急啥?赶趟着呢!”肖童把写好的包袱纸递出去,又铺开一张新纸,记号笔在指间转了个圈,语速快得像打快板,“今儿才正清明,老规矩讲究‘前三后四’,前头三天,后头四天,中间一天,满打满算八天!这才过了四天,还有四天呢,赶趟!”话音未落,她已经接住另一个顾客递来的模版,笔尖落下,“辽宁省沈阳市……好嘞,张桂兰老太太是吧,哦,铁岭啊?”

红绳上的狼毫还在晃,墨水瓶安安稳稳悬着,桌角的记号笔换了一支又一支。肖童的声音混着笑声、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顺着风飘向大排档,连火锅店老板娘探出头来听故事,都忘了手里还攥着刚砍好的肉。

火锅店方向突然传来“哐当”两声,老板娘顶着一头汗跑出来,手里拎着两个冒尖的铝制火锅,腾腾热气裹着牛油香直往人鼻子里钻。紧随其后的小伙扛着两个锃亮的高压锅,锅底还沾着新鲜的米汤印,“咚”地搁在棚子前。

28个人不用招呼就自觉分了两组,围着火锅站成半圈。先上桌的人早把筷子攥得发烫,刚夹起一筷子青菜往沸汤里涮,红油就溅到了袖口,也顾不上擦,锅里的肥牛卷刚沉底就被抢空,冻豆腐吸饱了汤汁,咬开时烫得人直咧嘴,却舍不得松口。“老板娘再添把菜!”有人扯着嗓子喊,话音未落,另一组人已经端着空碗在旁边等,眼瞅着锅里的热气慢慢矮下去,刚换上来的一拨又把筷子戳了进去。

老板娘在后厨听得真切,砍菜的动作快得带出风,菜刀落在白菜帮上“咔咔”响,菜叶碎片溅得满地都是。她时不时探出头往棚子这边望,见高压锅的气阀“滋滋”冒白汽,嘴角就忍不住往上扬。

表妹终于抽了个空当,从锅里夹了块炖得软烂的土豆,又舀了半碗浸着油花的米饭。她站在棚子中央,目光像扫网似的掠过各个摊位:见纸钱堆旁少了捆扎绳,顺手从兜里摸出一卷扔过去;瞅着香烛摊的火柴快没了,又往那边指了指备用箱。路过柜台时,她把碗往儿子手里一塞,小家伙正趴在柜台下逗微宝,接碗的动作熟稔得很,扒拉着饭往嘴里划,米粒顺着嘴角往下掉,也没空擦。

日头往西斜了斜,市场里的喧闹像被抽走了似的。原先堆得和棚子齐高的纸钱垛,如今只剩几个塌下去的空纸箱,边角还沾着零碎的金箔纸;大捆的高香早没了踪影,只留几缕淡青色的香灰粘在桌角;摊板上的纸扎摆件稀稀拉拉,蜡烛还剩压烂的,掉色的,纸糊的冰箱门、彩电也早没了踪影,连棚子横梁上挂着的纸扎房子都只剩根晃悠的细绳。肖童的姐姐收拾着记号笔帽,表妹的弟媳趴在空纸箱上睡着,头发贴在汗湿的额头上。肖童刚把最后一张包袱纸递出去,柜台里传来微宝的哭声,她弯腰把孩子背到背上,布带往腰间勒紧时,摸了摸怀里的钱袋,沉甸甸的,是一天的营生,也是微宝的奶粉钱。她拐进角落换尿片时,瞥见地上的香灰沾在蓝布围裙上,像撒了把碎星。突然想起师傅的话:“脸不脸的不要紧,看得见心就行。”她低头看微宝的笑脸,指尖蹭掉孩子脸上的纸灰,嘴角弯了弯。

表妹站在棚子口,望着肖童的背影,抬手抹了把汗,擦掉儿子嘴角的米粒。火锅还冒着余温,锅底的青菜泡得发白;悬着的狼毫毛笔晃了晃,墨水瓶上的标签被风吹得卷了边。她弯腰捡起地上的纸扎碎片,是个没卖出去的小司机,眉眼还挺清晰。“明天给买个怪兽。”她对着儿子轻声说,风卷着纸灰飘过,落在空纸箱上,没了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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