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
神胤大陆另一边。
太苍国,
玄城。
风平浪静。
“哎呦,远子,又接到镖了?”
杨霆躺在院子树荫下,舒舒服服的吹着小风呢。
他抬了抬扇子,看到一帮赤膊年轻人,押着镖物,哼哧哼哧的从前边路过。
“是啊,杨大爷。”韩远擦去头上汗水,笑着露出两排大白牙。
“今儿又押的什么?粮草还是绸布啊?”杨霆笑道。
“错!”韩远急了,“咱这次押得可是真镖!押到神都去的!”
“嚯?啥玩意?”杨霆瞪眼。
“江湖规矩,不可说!”韩远......
沈知微的手指在《正忆录》的封面上轻轻摩挲,指尖触到那一道由心灯之力凝成的纹路??它像是一条蜿蜒的河流,从书脊流向书角,仿佛整本书都活了过来,呼吸着人间的记忆。他闭上眼,听见了书中沉睡的声音:一个孩子第一次学会写字时的雀跃,一位老兵在临终前低语“我没有逃”,一对恋人隔着战火重逢时颤抖的拥抱……这些声音本不该被记录,却因共感者的筛选而留存下来,成为对抗遗忘的火种。
林疏月站得离他不远,手中捧着一只新制的忆心瓶??不再是冰冷的琉璃,而是以齐天峰顶千年不化的霜晶雕琢而成。瓶身透明如泪,内里悬浮着一缕极淡的白光,那是唐砚最后残留在天地间的意识碎片,尚未完全消散,仍在低语。每当夜深人静,她都能听见他在说:“别让光熄。”于是她便将这光收拢,不是为了占有,而是为了传递。
“你说,那些被唤醒的人,真的能承受真实吗?”沈知微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林疏月没有立刻回答。她望着远处山脚下刚刚建成的醒忆亭??一座八角飞檐的小筑,立于溪水之畔,四周种满了忘忧草。每日清晨,总有人排着长队走进去,在共感巡使的引导下,面对自己最不愿记起的片段。有人哭着跑出来,有人跪地不起,也有人走出时神情清明,眼中含光。
“不能承受的,会倒下。”她终于说道,“但倒下的人,也会成为后来者的路标。就像三百年前我族先祖选择了毁灭,可今日的我,却选择重建。记忆不会强迫谁坚强,但它从不撒谎。”
沈知微苦笑:“可谎言太温柔了。一个告诉你‘你是帝王转世’的声音,远比‘你父亲死于饥荒,你母亲被人贩子带走’更容易接受。”
“所以我们要做的,不是逼人直面痛苦。”林疏月转身看向他,目光清澈如泉,“而是教会他们??痛过之后,还能抬头看天。”
话音未落,西北方向那抹紫云突然扭曲了一下,如同瞳孔骤然收缩。紧接着,一道细微的裂响自地下传来,仿佛大地深处有东西正在撕开缝合已久的伤口。沈知微猛地回头,只见碑林中最古老的一块石碑??刻着“昭明誓约”的那一块??表面浮现出蛛网般的裂痕,裂缝中渗出暗红色的雾气,腥涩刺鼻。
“忆魇……已经开始侵蚀守忆根基了。”林疏月快步上前,将霜晶瓶高举过头,口中默念共感誓文。白光洒落,如细雨般覆盖碑面,红雾嘶鸣退散,裂痕暂缓蔓延。但她额角已沁出汗珠,脸色微微发白。
“它越来越强了。”她喘息道,“不只是怨恨在滋长,还有……虚假的悔意。太多人开始怀念玄冥子统治下的‘安宁’,说什么‘那时至少不用想起痛苦’。他们在梦里祈求回到伪忆时代??这种愿望,就是忆魇的养分。”
沈知微咬牙:“那就断它的粮。”
“怎么断?”
“公开审判。”他说得斩钉截铁,“把所有曾参与献祭、传播逆忆、篡改记忆的人都找出来,不是为了杀戮,而是让他们当众说出真相。让百姓亲眼看到,那些所谓‘净化灵魂’的背后,是多少孩子的哭声和母亲的心碎。”
林疏月怔住:“你会激起反弹。很多人宁愿相信自己是无辜的受害者,也不愿承认自己曾助纣为虐。”
“那就让他们痛。”沈知微笑得冷峻,“真正的记忆之路,本就没有捷径。我们已经给了他们一年的温柔,现在该给他们一记耳光了。”
三日后,复忆书院发布《清源令》,宣布启动“百城溯忆计划”:凡曾在玄冥子时代担任地方忆官、执掌启明石者,皆需前往指定忆堂接受共感审讯;凡隐瞒过往、继续散布伪忆者,一经查实,终身剥夺进入任何忆堂的权利,并将其罪行铭刻于公共忆碑之上。
消息传开,九州震动。
南方某城,一名曾任“净魂师”的老者在忆堂门前自焚,火焰中他嘶吼:“我只是想让我女儿忘记被掳走的日子!她每天都在尖叫!你们懂什么?!”
北方边陲,三位曾亲手剜去亲人记忆的兄弟跪在雪地中,彼此割腕放血,发誓永不再碰忆术。
而在皇城之外,昔日最受宠的“帝女”揭下面纱,坦白自己不过是个农妇之女,被选中后灌输百年幻忆,如今记忆混乱,不知自己究竟是谁。
每一场审判,都像一把刀,剖开这个刚刚复苏的世界的皮肉。有人怒骂林疏月是“新的暴君”,有人写血书控诉“为何不让我们安于梦中”。甚至有激进派集结残余伪忆信徒,在边境点燃黑焰,宣称要“迎回玄冥真主”。
但与此同时,另一种声音也在悄然响起。
一位失去儿子的母亲在听完整个献祭仪式的真相后,没有愤怒,只是默默走到忆堂外的许愿树下,挂上一张纸条:“儿啊,娘记得你爱吃糖糕,每年清明,我都给你带。”
一名年轻士兵在得知自己所谓的“前世战功”全是虚构后,并未崩溃,反而握紧长枪:“那又如何?这一世的我,仍愿为家国而战。”
更有无数普通人自发组织“忆护队”,巡逻村落,防止有人偷偷使用残留的逆忆符咒。
林疏月站在齐天峰巅,看着各地传来的简报,久久不语。
沈知微递来一碗热茶:“你看,光不是万能的,但它照到的地方,黑暗就少一分。”
她接过茶碗,忽然问道:“如果有一天,忆魇真的吞噬了心灯,世界重回混沌……你会怎么做?”
沈知微沉默片刻,反问:“你觉得唐砚当年,真的非死不可吗?”
她一震。
“我一直怀疑。”他缓缓道,“他并非无法归来,而是不愿归来。因为他知道,只要他还以实体存在,人们就会依赖他,等待他,而不是学会自己点亮灯火。所以他选择成为风,成为雨,成为每个人心头那一瞬清明的念头??这样,救赎才是真实的。”
林疏月低头,看见茶水中倒映的自己,眉心竟隐隐浮现一道极细的金线??那是共感者晋升“守桥人”后的印记,唯有承担起维系真实与虚妄平衡之人,才会显现。
“所以我不能退。”她轻声道,“哪怕万人唾骂,我也必须守住这座桥。”
就在此时,东方天际忽现异象。
一轮血月缓缓升起,竟不在夜晚,而在白昼。月面之上,隐约可见无数人脸扭曲挣扎,发出无声呐喊。紧接着,全国范围内的启明石残片同时震颤,哪怕早已碎裂,此刻竟似有了生命般向高空漂浮,汇聚成一条横贯天穹的灰带,宛如第二条银河。
“这是……集体执念具象化。”林疏月瞳孔紧缩,“有人在用亿万人的悔恨,构筑通往忘川的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