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水畔的新声
秦国的春日总带着股烈劲儿,风里裹着黄土的气息,刮过渭水两岸的田野时,却不再是往年那般萧索。李老汉蹲在自家地头,粗糙的手掌抚过新翻的泥土,指缝里漏下的碎土落在脚边,混着刚冒头的青苗尖儿,泛出湿润的绿意。
“爹,这新式犁可真省劲!”儿子虎子扛着铁犁从田埂那头走来,额上的汗珠顺着晒成古铜色的脸颊往下淌,嘴角却扬得老高,“方才去隔壁老王家借牲口,他那二小子正用曲辕犁耕地,说是比咱家这直辕的还快三成,回头咱也去铁匠铺订一个?”
李老汉直起身,望着远处田垄上零星散落的人影。那些人影不再是往年那般佝偻着背,埋头用锄头一下下刨土,不少人手里握着锃亮的铁犁,牛蹄踏过新土的声音混着吆喝声,在旷野里连成一片。他记得十年前,村里最好的农具不过是祖传的木犁,犁头磨得发亮却薄如纸片,遇上硬土块便只能干瞪眼。可自打官府推行新法,县尉带着工匠们下乡教打制农具的法子,铁匠铺里的铁器就一年比一年厚实,连犁铧都换成了带弧度的,耕起地来又快又深。
“订!咋不订?”李老汉往手心里啐了口唾沫,用力搓了搓,“前儿里正说了,官府给咱农户补贴,买新式农具能省两成钱。等这季麦子收了,咱就去城里铁匠铺挑个最好的。”
虎子应着,眼睛却瞟向田边那片刚栽上的果苗。去年秋收后,县上的农官带着图纸下乡,说渭水沿岸的土性适合种桃树,还手把手教他们剪枝、施肥的法子。李老汉起初犯嘀咕,祖祖辈辈都种麦子粟米,哪见过在庄稼地里栽果树的?可农官说,等三年后挂了果,一车桃能换五石粮,他心里就活泛了。如今看着那些裹着草绳的桃树苗在春风里抽芽,虎子总忍不住想,到了夏天,这田埂边该会挂满粉嘟嘟的果子吧?
日头爬到头顶时,田埂上响起一阵铃铛声。村里的孩童们背着麻布书包,三三两两地往村西头跑,书包上绣的秦字在阳光下晃眼。李老汉眯着眼望去,那排新盖的土坯房就在杏林深处,房檐下挂着块木牌,上面是里正请县学先生写的“启蒙堂”三个大字。
“爹,小囡该放学了,我去接她。”虎子撂下农具就要走,被李老汉一把拉住。
“急啥?让她多听先生讲会儿。”李老汉望着那抹扎羊角辫的小小身影,心里头暖烘烘的。小囡是他的孙女,去年启蒙堂刚开时,他还舍不得让娃耽误拾柴火的功夫,是里正上门说了三回,说官府请的先生不仅教认字,还教算收成、辨五谷,将来能帮家里管账呢。如今小囡每天回来,都要在泥地上用树枝写“秦”“农”“禾”几个字,奶声奶气地念给鸡窝里的母鸡听,惹得满院鸡飞狗跳,却让这黄土垒的院子里添了许多笑声。
正说着,田埂那头传来一阵喧闹。李老汉抬头,见是里正带着两个穿青布吏服的人往这边走,其中一个背着个竹篓,里面装着些瓶瓶罐罐。
“老李,看谁来了?”里正嗓门洪亮,离老远就喊,“这是郡里来的农博士,专门来教咱沤肥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