栎阳风华
咸阳宫的铜钟刚敲过巳时,栎阳城西市的喧嚣便漫过夯土城墙,与学宫的诵书声缠在一处。韩国人郑安揉了揉冻得发红的鼻尖,将《商君书》的竹简往怀里又揣了揣,快步穿过叫卖海盐的货摊——那是齐国人的生意,如今竟也敢摆在秦国的市集上。
“先生留步!”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郑安回头,见是个穿着楚式锦袍的少年,手里捧着一卷《离骚》,额上还沾着墨渍。
“可是从新郑来的郑先生?”少年眼睛发亮,腰间的玉佩随着急喘轻轻碰撞,“在下屈原,家父让我来请教您,秦国的新历法为何要以十月为岁首?”
郑安失笑。三个月前他初到栎阳时,城门的小吏见他口音有异,还盘问了半日光景。如今连楚国大夫的公子都能在街上直呼他的姓氏,手里捧着的还是被中原视为“淫声”的楚辞。
“屈公子随我来。”他引着少年穿过人群,手指向街对面,“看见那面铜鼓了吗?”
街口的高台上,一面巨大的铜鼓正被工匠们擦拭一新。鼓身铸着繁复的花纹,左边是农耕的景象,右边是征战的场面,最顶端却刻着二十八宿的星图。
“商君变法时,认为历法当顺农时,更应合战事。”郑安抚摸着冰凉的鼓面,“十月秋收已毕,正是整军备战之时,故以十月为岁首。你看这鼓上的星图,便是钦天监新测的天象,比周室的旧历准了足足三日。”
屈原凑近细看,忽然指着一处:“这斗柄指向,竟与楚地的观测不同?”
“因为这里是栎阳。”一个苍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郑安回头,见是秦国的太史令,手里拄着的木杖顶端,镶嵌着一颗夜明珠,在白日里也微微发亮。
“老丈。”郑安拱手行礼。这位太史令原是魏国人,据说当年是被秦君用五张羊皮从魏国赎回来的,如今却成了秦国最受敬重的学者之一。
太史令笑着摆摆手,对屈原说:“公子可知,去年秦国的学子与临淄来的辩者争论‘天圆地方’,最后是如何定的?”
屈原摇头。
“我们请来了墨家的巧匠,做了一个铜制的浑天仪。”太史令指向学宫的方向,“公子若有兴趣,可去看看。那浑天仪上,楚国的郢都与秦国的栎阳,分处不同的方位,看到的星象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