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三个字像惊雷炸响在大殿。甘龙脸上的得意瞬间僵住,杜挚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卫鞅猛地抬头,撞进新君泛红的眼眶里——那里面翻涌着悔恨、痛苦,还有一种让他心头一颤的愧疚。
“扑通”一声,新君竟对着卫鞅深深一揖。
这一揖如同巨石投入深潭,在群臣中激起轩然大波。公子虔手中的玉板“啪”地掉在地上,甘龙几乎要从玉杖上栽倒。卫鞅更是惊得后退半步,袍角扫过阶前的青铜烛台,火星溅起又迅速熄灭。
“商君,”新君直起身,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朕错了。”
三个字清晰地回荡在大殿的每个角落,梁上的积尘仿佛都在这三个字中簌簌落下。卫鞅看着眼前的年轻君主,想起二十年前初见时,他还是个总爱躲在孝公身后的少年,眼神里满是对变法的好奇与抵触。
“那些谣言,”新君的目光扫过脸色煞白的甘龙等人,“朕如今才知,皆是因循守旧者的构陷。他们见不得秦国强盛,见不得新法稳固,便想用流言蜚语离间君臣,毁掉这来之不易的变法成果!”
他上前一步,紧紧握住卫鞅的手。卫鞅的手指粗糙,布满常年握笔与执剑的厚茧,新君的掌心却很烫,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商君离京三年,秦国粮仓亏空,边军涣散,官吏贪腐之风死灰复燃。”新君的声音陡然洪亮,如同钟鸣,“朕派人查访民间,老秦人说,自商君走后,再无人敢为民做主;军中将士说,没有商君的军功爵制,打仗都没了奔头!”
卫鞅的眼眶忽然发热。他想起去年深秋,在雍城的集市上,一个卖菜的老妪得知他是卫鞅,竟颤巍巍地塞给他一把新摘的青菜,说:“商君,俺们村的水渠该修了,您啥时候回咸阳啊?”
“朕知错了。”新君再次躬身,这一次,整个朝堂都能听见他膝盖触地的闷响。金砖的凉意透过朝服渗进来,却冻不住他滚烫的悔意,“朕不该因流言蜚语猜忌功臣,不该因君臣嫌隙动摇新法。商君,你为秦国鞠躬尽瘁二十年,朕却让你受了三年委屈。今日当着满朝文武,朕向你赔罪!”
“君上!”卫鞅连忙跪下,额头抵着冰冷的金砖,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他想起孝公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说:“鞅啊,新君年轻,你多担待。”那时他只当是嘱托,如今才知其中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