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气息?!”大叔仿佛被踩了尾巴,声音拔得更高,“生活气息就能罔顾基本史实吗?!导演你看看这宫殿!这柱子!漆色!秦尚水德,色尚黑,没错!但那是玄黑!玄者,黑中带赤!象征水德之深沉与威严!你这柱子漆得跟墨汁泼上去似的,纯黑!这是汉代风格!还有那灯!”他猛地指向角落里一个造型古朴的陶豆灯,“始皇寝宫,照明当用青铜雁鱼灯!取其‘长治久安、年年有余’之祥瑞!你放个陶豆?这玩意儿是普通黔首用的!等级规制错得一塌糊涂!细节!细节决定成败!你们这样搞,是对历史的极端不负责任!我要求!立刻!马上!重拍!所有道具场景必须严格按照考古发现复原!否则,我就要向景区管委会投诉!向文保单位举报!”
整个片场瞬间死寂。所有工作人员、群演游客都屏住了呼吸,目光齐刷刷聚焦在案几后那位真正的焦点人物身上。补光灯的光柱里,尘埃都仿佛停止了飞舞。
嬴政缓缓地、缓缓地放下了手中那卷轻飘飘的、承载了太多“历史虚无”罪名的竹简。动作慢得像是在进行某种古老的仪式。他没有拍案而起,没有怒目而视。他只是微微抬起了头,那双曾令六国君主肝胆俱裂、曾让李斯赵高战战兢兢的眼眸,平静无波地,穿越刺眼的灯光,精准地锁定了那位口若悬河、义愤填膺的“大秦理事”。
那目光里,没有暴怒,没有讥讽,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仿佛能洞穿灵魂的审视,一种属于绝对权力巅峰的、俯视蝼蚁般的漠然。就像九天之上的苍龙,偶然瞥见了地面上聒噪的夏虫。
宫殿内的温度,仿佛被这目光瞬间抽走,降到了冰点。
大叔滔滔不绝的指责戛然而止。他就像一只被无形巨手扼住喉咙的鸭子,剩下的话全堵在了嗓子眼。那两道平静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却重逾千钧,让他后背的汗毛“唰”一下全立了起来,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起来,厚厚的镜片后面,眼神充满了惊惶和一种源自本能的恐惧。“呃…这个…当然…艺术创作…也…也需要…适…适当的加工…” 他的声音细若蚊蚋,气势全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