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丰七年的夏末,蝉鸣嘶哑,永寿宫的铜香炉里飘着龙脑香,却掩不住药石难医的腐朽气息。安陵容倚在金丝楠木榻上,望着窗外渐渐染红的晚霞,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枕边的海棠簪 —— 那是她初入宫时父亲所赠,如今簪头的珍珠早已黯淡,却比任何珍宝都珍贵。
“太后,该服药了。” 宝鹃捧着药碗的手微微颤抖,浑浊的药汁在碗中晃出细小的涟漪。安陵容摇了摇头,声音轻得像飘落的秋叶:“不必了,熬了一辈子的药,也该歇歇了。” 她的目光扫过屋内陈设,墙上挂着的《坤德典章》手书,案头摆放的玄烨幼时的课业,每一样都承载着她波澜壮阔的一生。
玄烨匆匆赶来时,正撞见安陵容将最后一封密函塞进檀木匣。她的眼神清明得可怕,全然不似久病之人:“琛儿…… 不,该唤你玄烨了。” 她吃力地抬手,抚摸着孙儿早已褪去稚气的脸庞,“这匣子,待我走后再打开。往后的路,祖母只能送你到这儿了。”
夜幕降临,永寿宫的烛火忽明忽暗。安陵容召集了所有皇室宗亲,她的声音虽微弱,却字字千钧:“乌云琪琪格,草原与大清的盟约,你要守好;永璟,边疆将士的冷暖,莫要疏忽;皇后,后宫是皇上的后盾,切不可乱了分寸。” 说到此处,她剧烈咳嗽起来,帕子上晕开的血渍像绽放的红梅。
承瑞被带到榻前时,早已泣不成声。八岁的皇太孙紧紧攥着安陵容的衣角:“太祖母,您别走……” 安陵容强撑着微笑,取下鬓边的海棠簪别在孩子发间:“乖孩子,要做个好皇帝,像你皇祖父那样。” 她的视线逐渐模糊,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许多年前,自己抱着年幼的永琛,在紫禁城的寒夜里颤抖。
子时的梆子声响起,安陵容的手缓缓垂落,腕间先帝所赠的玉镯 “当啷” 坠地,清脆的声响划破死寂。宝鹃撕心裂肺的哭喊传出永寿宫:“太后娘娘!” 玄烨踉跄着扶住床榻,泪水砸在安陵容渐渐冰冷的手背上。这一刻,整个紫禁城仿佛都停止了呼吸。
噩耗传开,朝野震动。玄烨下旨,全国举哀百日,紫禁城所有宫殿垂下白幡。永寿宫的宫女太监们哭得肝肠寸断,那些曾被安陵容提拔的寒门学子,在太学设起灵堂,长跪不起。民间的说书人哽咽着讲述她的故事,茶馆里听众们抹着眼泪,连平日里最顽皮的孩童,也安静地听着 “安太后” 的传奇。
出殡那日,京城的百姓自发涌上街头。纸钱如飞雪般漫天飘落,哀哭声震天动地。八人抬的金丝楠木棺椁上,绣着的百鸟朝凤栩栩如生,那是玄烨亲自下令,用上等苏绣赶制而成。送葬队伍从紫禁城一直延伸到皇陵,沿途百姓跪地叩首,无数女子效仿安陵容生前的装扮,以表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