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奶茶危机
合作社的玻璃门每一次开合，都卷进一股裹挟着草屑与尘土的燥热气流，还有那此起彼伏、带着天南海北口音的喧嚷。小小的接待站早已不堪重负，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酥油。柜台前，一支举着清一色不锈钢保温杯的老年旅行团筑起了人墙。为首的大姐头发烫得一丝不苟，指尖带着镶水钻的甲片，用力敲击着光洁冰冷的大理石台面，发出刺耳的“哒哒”声，盖过了墙上智能煮茶仪单调的运行嗡鸣。
“听见没姑娘？我们要喝最正宗、最原生态的咸奶茶！”她拔高的嗓门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目光锐利地穿透玻璃隔板，钉在柜台后手足无措的乌云其其格身上，“就那种……用那种老铜壶！底下烧牛粪火，咕嘟咕嘟熬出来的！熬得奶皮子厚厚一层，飘着油花的那种！你们这草原合作社，总不会连老祖宗的手艺都丢了吧？”
乌云其其格年轻的脸庞瞬间涨得通红，细密的汗珠从额角鬓边渗出。她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身后——那里矗立着合作社引以为傲的“智能煮茶中枢”。一个半人高的银白色金属柜体，内嵌着巨大的触摸屏，此刻正闪烁着幽蓝的数据流，实时监控着几十个不锈钢内胆里奶茶的温度、浓度、咸度、脂肪乳化度……每一个参数都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自打“云脑”系统全面接管了煮茶程序，那些笨重、熏黑、承载着几代人记忆的老铜壶，连同散发着青草燃烧气息的牛粪炉子，早已被打包塞进了库房最深的角落，覆满了时光的尘埃。
“对…对不起阿姨，”乌云其其格的声音细若蚊蚋，带着窘迫的颤抖，“我们…我们现在都用这个智能煮茶仪，卫生…标准…效率高…云脑控制的，味道也很稳定……”她越说越没底气，旅行团几十双眼睛里的失望和不满如同实质的针，刺得她几乎抬不起头。
“稳定？稳定得像白开水！”大姐身后的一个老爷子嗤之以鼻，晃了晃手里的保温杯，“我们要的是那个味儿！是烟火气！是老祖宗传下来的魂儿！机器懂个屁！”
乌云其其格的手指在冰冷的智能控制面板边缘无意识地抠挖着，指节发白。压力像沉重的磨盘压在她的肩头。游客的抱怨如同滚烫的沙子，灌进她的耳朵。不能失去这笔生意，更不能让合作社的招牌蒙尘。一个铤而走险的念头，如同黑暗中的火星，在她焦灼的心底倏然点亮。趁着午后人潮短暂的间隙，她溜进了狭小闷热的操作间。
不锈钢内胆光洁冰冷，映出她紧张而苍白的脸。她颤抖着从工具包里摸出一卷薄如蝉翼、金灿灿的铜箔——那是去年装饰库房剩下来的边角料。带着一种近乎赎罪的虔诚，又混杂着强烈的不安，她小心翼翼地将铜箔裁剪、按压，笨拙地贴附在几个专为“传统口味”预约准备的内胆内壁上。铜箔在灯光下反射出微弱、扭曲的光晕，如同一个拙劣的伪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