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意依旧。
但不再仅仅是源自骨髓深处的阴寒蛆力,或是屋外破败寒风。此刻弥漫在刘子云每一块骨头、每一条筋肉间的冰冷,带着一种厚重、滞涩的金属质感,如同无数生锈冰冷的锁链焊死了体内每一处活动的关节。
昨夜那场发生于生死边缘的无声吞噬与反哺,彻底改变了某些东西。
身体像是一具被冻硬、又被粗糙修补过的陶俑。僵硬,麻木,活动时,关节深处会发出细微艰涩的摩擦声,如同生锈多年的机关铰链在强行扭动。背心深处的剧痛被一股冰冷沉实的力量镇压下去,蛰伏的阴寒蛆毒似乎暂时被封入了深井,只留下一种隐晦的、被巨力填塞充胀的感觉。那感觉并不舒适,更像是强行在狭窄腐朽的沟渠里灌入了沉重的铁砂,压迫得血脉滞涩。
饥饿感并没有消失。胃囊的抽搐和空瘪感依旧存在,但这纯粹的生理需求,此刻却像是隔着厚厚的冰层传来,遥远而模糊,再无法激起撕心裂肺的绞痛和疯狂的吞噬欲。另一种更根本的空虚——生命本源被抽走后的枯萎感——也并非被填补,而是被那种冰冷沉重的异力粗暴地覆盖掉了。如同在即将熄灭的炭火上盖了一层厚厚的寒铁,强行压灭了最后一点摇曳的暖光,只留下死寂的冰冷重量。
他甚至无法清晰地感受痛苦。伤口依旧存在,内腑依旧受创,但这些感知被一层无形的、冰冷僵硬的“薄膜”隔绝了。仿佛受伤的、濒死的并非他自己,而只是这具正在被某种异类力量缓慢侵蚀改造的皮囊。一种被自身肉身剥离的陌生与空洞感,悄然弥漫。
意识在这种冰冷的陌生中反而获得了一种病态的“清醒”。不再是之前那种被无尽痛苦和寒冷反复折磨撕扯后的混沌与虚弱。这清醒是冷漠的,如同一个冰冷的旁观者,浮在躯壳之上,不带任何情感地审视着这具“新躯壳”的运行和变化。
他能清晰地“看”到或者说感受到,当自己试图抬起沉重如铁的手臂时,原本应该调动筋骨肌肉的生物指令发出后,那指令似乎被某种冰冷沉重的存在拦截、延迟、甚至扭曲了。手臂抬起的动作比意念慢了一线,带着一种僵硬而迟滞的沉重感,如同傀儡被无形的丝线笨拙操控。每一次轻微的呼吸,也能察觉到那股冰冷的异力如同铁汁般随着气流缓慢渗透,强行引导着内腑仅存的生机循环,维持着一个冰冷僵硬的、维持存在所必须的最低限度运转。
老瞎子已经起来活动了,嘴里叼着干硬如石的饼子,腮帮子费力地蠕动。他没看墙角,只是自顾自地在破屋里摸索着收拾那点微薄的行囊:一个破洞的药篓,两根磨得光滑的竹棍,一个脏污的水葫芦。老黄狗黑子蹲在旁边,伸出舌头舔舐主人布满裂纹的粗糙手指。
屋外天色依旧灰暗压抑,冰冷的雨丝渐渐收止,空气里弥漫着饱含水汽的、沉甸甸的寒意,预示着更深的凝冻即将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