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环的刀叉悬在半空。设计院的打印机还在吞吐着带墨香的蓝图，而郭静的轮盘上，新揉的陶土正带着她掌心的温度旋转。他忽然抓起公文包翻出图纸，铅笔在“材料清单”一栏重重划掉“不锈钢支架”，改成“青灰陶基座，预留0.5mm自然形变空间”。
邻桌传来香槟开瓶的脆响，郭静的陶杯里，冰块碰撞的声音混着窗外的车流声。“我让工作室烧了组小样。”她从帆布包里掏出个巴掌大的陶环，内侧刻着细密的刻度，“你看，这是用你给的结构数据做的收缩试验，每道刻痕对应1200℃时的毫米变化。”
陶环贴在赵环手背上，比体温低两度的凉意里，藏着泥土与火焰谈判的秘密。他想起自己第一次在她工作室看到的那排试片，不同釉料在相同温度下呈现的千般姿态，像极了他电脑里那些被甲方毙掉的“过于感性”的立面方案。
侍应生送来甜点时，郭静突然把陶勺插进提拉米苏。可可粉落在勺柄的刻痕里，像她在素坯上撒的釉料。“李总监要的参数，我让助理整理成了陶艺术语。”她拿出手机点开表格，“抗压强度换算成‘陶土在轮盘上能承受的最大离心力’，挠度限值写成‘釉面开片的安全间距’。”
赵环的钢笔在表格边缘画了个五角星。阳光穿过玻璃落在陶环内侧，刻度投射的细线在桌布上织成微型网格，恰好框住郭静正笑着的嘴角。“下午带你去看基座浇筑现场。”他把陶环塞进西装内袋，金属钢笔硌在陶土的弧度上，“让混凝土听听泥土的建议。”
餐刀与陶勺在餐盘里轻轻相碰，发出介于清脆与沉厚之间的声响。郭静切开提拉米苏的动作，像在分割轮盘上的泥坯，而赵环记录参数的侧脸，轮廓线与他设计的美术馆穹顶侧视图完美重合。侍应生经过时多看了两眼那套格格不入的粗陶餐具，却没发现，桌布褶皱里，正生长着理性与感性的共生纹路。
买单时，赵环的信用卡划过POS机，郭静把吃剩的面包屑收进陶盒。“刚才那道抛物线，”她忽然踮脚凑近他耳边，温热的气息混着陶土的涩味，“其实是我昨晚新做的茶盏口沿弧度。”金属门把手上，他们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像两道正在寻找交点的建筑轮廓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