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读？你说得轻巧！复读难道就不要钱了吗？我们家现在还有那个闲钱去供他再挥霍一年吗？”率先传入他耳中的，是母亲王秀莲那因为激动而变得有些尖锐刺耳的声音，那声音里，夹杂着浓浓的哭腔和无法掩饰的绝望，“当初为了让他能进那个所谓的重点高中，我们托了多少关系，送了多少礼，花了多少冤枉钱，你难道都忘了吗？结果呢？结果怎么样？他给我们考了这么一个丢人现眼的分数回来！我这张老脸，以后还怎么有脸出去见人啊！街坊邻居问起来，我该怎么说啊！”
林小然的身体因为母亲那番话而微微颤抖起来，一股难以言喻的羞愧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母亲口中所说的那个“重点高中”，确实是父母当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甚至不惜低声下气地去求爷爷告奶奶，才勉强让他挤进去的。而他，却用这样一个惨不忍睹的成绩，回报了他们所有的付出与期望。
“那你说现在应该怎么办？啊？难道就让他这么年纪轻轻的，就出去到社会上瞎混吗？他这个年纪，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能干什么像样的工作？一个月辛辛苦苦下来，又能挣到几个钱？够他自己吃喝拉撒吗？”父亲林建国那粗声粗气的声音紧接着响起，语气中充满了难以掩饰的无奈、烦躁，还有一丝深深的疲惫。
“能干什么？总比他现在这样，一天到晚把自己反锁在那个黑漆漆的房间里，对着那台破电脑打那些没名堂的游戏强一百倍！你看看他现在像个什么样子？人不人，鬼不鬼的，跟个活死人一样！我看着他那副没出息的样子，心里就来气！堵得慌！”王秀莲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拔得更高，几乎是在声嘶力竭地控诉着，“早知道他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当初我还不如狠下心来，让他初中毕业就直接去读个技工学校，学一门能吃饭的手艺，现在说不定早就已经能自己养活自己了，也不用像现在这样，让我们跟着他一起操心受累，丢人现眼！”
技工学校……这四个字，像一根淬了毒的钢针，狠狠地扎进了林小然的心脏。那曾经是他最为看不起，甚至嗤之以鼻的选择。他曾经以为，自己的人生，应该是考上大学，走出这个小城市，去更广阔的天地闯荡。却没想到，在父母眼中，他如今的境地，竟然连当初最不屑一顾的技校生都不如。
“现在说这些马后炮还有什么用！当初又是谁，非要削尖了脑袋想让他去读那个普通高中，说读技校没出息，将来找不到好工作的？现在出了问题，就知道把责任往别人身上推！”林建国显然也被妻子的指责激怒了，声音也提高了不少。
“我……我当初还不是一心为了他好！哪个当爹妈的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有出息，能光宗耀祖啊！”王秀莲的声音在短暂的示弱之后，随即又变得强硬起来，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决，“反正，复读这件事情，我是绝对不会同意的！你别再打这个主意了！家里的积蓄，为了供他读书，早就已经掏得差不多了，现在还欠着你弟弟家那两万块钱的外债没还上呢！要是再让他复读一年，万一……我是说万一，他又考不上，或者考得还不如今年，那我们这个家，可就真的要被他给彻底拖垮了！我们这把老骨头，可再也经不起他这么折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