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倾颜指尖在手机屏幕上轻点，婚庆公司那句“沈婉女士已确认缺席婚礼”的回复静静躺在对话框里。她没再看第二眼，只将手机翻面扣在桌角，抬眼望向顾逸尘：“我们明天三点，去见陈姨。”
他正站在窗边，风从半开的缝隙里溜进来，吹动他袖口一丝线头。闻言只点了点头，没多问，像是早已知道这一步迟早要走。
次日午后，阳光斜斜地铺在老城区青石板路上。两人并肩走向陈姨的茶室，巷子深处飘出淡淡的桂圆香，混着陈年茶叶的温润气息。木门虚掩，顾逸尘抬手轻叩两下，门内传来一声温和的“进来”。
茶室不大，陈设朴素，一张原木长桌居中，几把竹椅围着。墙上挂着一幅手绘节气图，笔触细腻，像是出自同一人之手。陈姨从里间走出，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眉眼间有与顾逸尘相似的沉静。
“坐。”她指了指桌边的位置，转身去泡茶，动作利落，水沸声轻响。
洛倾颜刚想从包里拿出平板，顾逸尘却轻轻按住她的手腕。她一怔，随即会意，将包放回膝上。
陈姨端来三杯茶，热气袅袅升起，映得她眼角的细纹都柔和了几分。“先喝茶。”她说，“人还没暖，谈什么座位？”
洛倾颜低头抿了一口，桂圆的甜润顺着舌尖化开，像是童年被祖母哄睡时喝过的味道。她忽然明白，这一杯茶，不是待客的礼节，而是门槛——跨过去，才能听懂她要说的话。
“你们为座位吵架了？”陈姨坐下，目光在两人脸上缓缓扫过。
洛倾颜苦笑：“不是吵架，是……卡住了。”
“你觉得谁该坐前排？”陈姨问她。
“我最好的朋友。”她答得毫不犹豫，“她陪我熬过最难的日子，婚礼那天，我想让她看清我的脸。”
陈姨点头，又转向顾逸尘：“你呢？”
“有恩的人。”他声音低稳，“十年前我一无所有，有人信我，借我钱，撑我走到今天。这份情，不能轻。”
“所以你们一个按心排，一个按恩排。”陈姨笑了笑，“可婚礼不是账本，记的不是谁欠谁，而是谁记得谁。”
她起身，从柜子里取出一张泛黄的宣纸，铺在桌上，又拿出一支旧毛笔，蘸了墨，在中央写下两个字——“暖席”。
“这是我给你母亲办婚礼时用的图。”她指着那张纸，“那天，我没让一个亲戚坐主桌，反倒把一个远房姑婆请到了最前。她不会说话，只会缝，可她偷偷给我母亲缝了三天的嫁衣内衬，一针一线，全是心意。”
顾逸尘的手指微微蜷了下，茶杯边缘留下一道浅浅的指痕。
“她不懂你们说的‘visibility’，也不认识你们的‘合作伙伴’。”陈姨继续道，“但她知道，新娘穿的那件衣服，贴着皮肤最暖。”
洛倾颜心头一震。
“你们现在排的，是身份，是关系，是便利。”陈姨将毛笔轻轻搁下，“可我想让你们排的，是谁会在你们交换戒指时屏住呼吸，是谁会在你们说誓言时悄悄抹眼泪。”
她抬眼看着两人：“那种人，不一定坐在第一排，但一定坐在‘暖席’里。”
顾逸尘沉默片刻，忽然开口：“我父亲走的那天，是她送的饭。”
陈姨一怔。
“连续七天，每天一碗鸡汤面。”他声音很轻，“那时候家里没人管我，我躲在房间看书，她就把饭放在门口，从不敲门，也不说话。后来我才知道，她怕我听见别人议论，难堪。”
洛倾颜侧头看他，第一次听他说起这段。
“她现在还在老宅住。”他顿了顿，“我想让她坐‘暖席’。”
陈姨眼底泛起微光，没说话，只重新蘸墨，在宣纸左侧写下那个名字。
“那我呢？”洛倾颜轻声问，“我也想让一个人坐得近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