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市七月的清晨,蝉鸣像被煮沸的水,在梧桐树梢上翻涌沸腾。陈默的后背紧贴着地铁车门,汗湿的衬衫黏在冰凉的金属门板上,随着列车的晃动,他手中攥着的简历边角已被汗水浸得发软。车窗外,陆家嘴的摩天楼群如钢铁森林般掠过,玻璃幕墙折射出刺目的光,照得他眯起眼睛。那里曾是他梦想的战场,如今却成了遥不可及的幻影。
推开出租屋斑驳的铁门,一股潮湿发霉的气味扑面而来。不足十平米的房间里,一张吱呀作响的铁架床占据了大半空间,墙角堆着几个装满旧书的纸箱,墙皮在水渍的侵蚀下大片剥落,露出底下泛黄的水泥墙面。床头歪斜的相框里,去年公司年会上他穿着定制西装举杯的照片还在,彼时领带夹上的钻石在闪光灯下折射出璀璨光芒,而如今抽屉深处那封律师函上的赔偿数字,比任何珠宝都要灼目——整整三百万,足以压垮一个普通家庭的天文数字。
"陈先生,您本月房租..."楼下房东的声音穿透薄墙,陈默抓起褪色的毛巾盖住脸。手机在枕头下震动,推送栏跳出昔日同事朋友圈的游艇派对照片,配文"金融新贵的周末"。他猛地将手机倒扣,金属外壳与廉价床头柜碰撞出清脆声响,惊飞了窗台上觅食的麻雀。
人才市场的旋转门吞吐着西装革履的求职者,中央空调制造的冷气裹着浓重的香水味。陈默在"金融风控主管"的展位前驻足,招聘启事上"三年以上工作经验"的要求像道无法逾越的鸿沟。当HR的指尖划过他简历上"XX投资公司离职"的记录时,对方原本温和的笑容突然凝固:"我们需要背景更干净的员工。"他张了张嘴,想要解释那场陷害自己的阴谋,却只能看着HR的目光已经转向下一位应聘者。
街角的便利店冷气开得很足,陈默盯着货架上的泡面发呆。玻璃倒影里,他看见自己眼下青黑浓重,鬓角不知何时已生出几根白发,曾经笔挺的鼻梁上架着的金丝眼镜,如今换成了地摊上淘来的塑料框。手机突然震动,林浩的名字在屏幕上跳动:"老地方烧烤摊,七点,我带了人。"
暮色初临时,陈默站在破旧的烧烤摊前。铁架上的肉串滋滋冒油,混着隔壁大排档的划拳声钻进鼻腔。林浩搂着个啤酒肚凸起的男人迎上来:"这是张哥,做进出口贸易的。"张大海递来的名片边角已经起毛,公司地址印在一栋九十年代建成的写字楼里。楼体墙面上的广告牌斑驳褪色,在晚风里发出吱呀的呻吟。
"明天能来?"张大海灌下一口啤酒,油渍沾在胡茬上,"打杂起步,工资不高,但管盒饭。"陈默望着远处霓虹闪烁的CBD,那里的写字楼灯火通明,像缀满繁星的银河。曾经,他也是这银河中闪亮的一颗,如今却只能在这昏暗的小巷里,为一份糊口的工作低声下气。他接过温热的名片,指腹摩挲着凹凸不平的烫金字:"谢谢张哥,我明天准时到。"
散场时暴雨倾盆,陈默在便利店屋檐下等雨小些。手机屏幕突然亮起,一条匿名短信刺痛瞳孔:"别白费力气,没人会信你。"雨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滑落,混着不知何时涌出的泪水。他握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远处的雷声滚滚而来,仿佛是命运的战鼓。这场暴雨,或许正是命运冲刷污垢的开始,而他陈默,绝不会就此认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