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太爷气得直吹胡子,喊来几个衙役:"给我抢过来!"衙役们一拥而上,荪莱护着琴往后退,后腰撞在八仙桌上,"哐当"一声。钱太爷抢过琴,往琴凳上一放,挽起袖子就要弹。
他手指刚碰到弦,怪事来了。那琴先是发出"吱呀"的怪响,像老木门被风吹得晃荡;接着"咔嚓"一声,琴身裂开道缝,碎木片"扑簌簌"往下掉;破布琴面"刺啦"一声裂开,里面塞的旧棉絮飘出来,倒把钱太爷呛得直咳嗽。最邪乎的是那六根弦,本来用草绳捆着,这会儿"嘣嘣"几声全断了,草绳飞起来,勒得钱太爷手背都是红印子。
"邪术!这是邪术!"钱太爷抱着头往桌下钻。可哪还来得及?那堆碎木片、破布、断弦突然"轰"地炸开来,漫天都是彩色的光点。等光点落定,钱太爷抬头一看——院子里飞满了蝴蝶!红的像石榴花,蓝的像井水,黄的像熟透的杏子,每只蝴蝶翅膀上都闪着细碎的光,跟琴身上的木纹一个色。
最奇的是这些蝴蝶。它们落在哪儿,哪儿的人就愣住了。厨子举着菜刀发怔,他听见自己心里说"我不想杀鸡,我想回家种南瓜";账房先生攥着算盘不动,他听见自己心里喊"我要去学堂,我要读书";就连钱太爷的小妾倚在廊柱上抹眼泪,她听见自己心里说"我根本不爱钱,我爱的是城门口卖糖葫芦的那个傻小子"。
钱太爷气得直跺脚,喊:"把这些妖蝶给我赶走!"可衙役们刚要伸手,蝴蝶"呼"地全飞起来了,绕着县衙的飞檐转了三圈,"嗡"地一声往镇外飞去。荪莱站在院角,摸着被扯乱的头发笑:"您当这是琴?这是人心的镜子。您越想捏在手里,它越碎得干净。"
后来苦竹滩的人再没见过荪莱。有人说他跟着蝴蝶去了大山里,有人说他在某个破庙里继续弹他的百纳琴。倒是每年清明前后,镇外的野山上总会飞来一群彩色的蝴蝶,落在谁耳边,谁就能听见自己最想听的话——可能是小时候娘哄睡时的哼唱,可能是死去的爹临终前的叮嘱,也可能是藏在心底不敢说的那句"我想你"。
老人们说,那是百纳琴的魂儿,还在替人间守着最真的声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