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里的女娃突然“哇”地哭了,声音尖得刺耳。我这才惊觉,自己脸上全是湿的——原来影子在哭,我也在哭。周围的黑衣人全低下了头,有个穿灰布衫的老头,影子在他脚边直打颤,活像他自个儿在抽搭。
“第二日,有人在冰窟窿里捞着她,怀里还揣着女娃的襁褓。”老妇人的影子慢慢淡了,“可那女娃呢?早被狼叼走了,襁褓里只剩半块带血的红薯……”
雪停了。老妇人的影子散成点点的蓝光,像被风吹散的萤火虫。我抽着鼻子抬头,见青袍人正蹲在地上,用帕子擦那些皮影的脸。他的手很糙,指节上全是裂子,可擦得特别轻,像在哄睡熟的娃。
“您……您咋知道这么多?”我哑着嗓子问。
他抬头,黑纱下的阴影动了动:“咱这戏班,专替走投无路的人说说话。”他从木箱里摸出块糖塞给我,“这糖是春枝女人家给的,她说女娃爱吃蜜枣糖,可她穷,买不起。”
我接过糖,甜得发苦。这时,远处传来雄鸡打鸣,天快亮了。青袍人站起身,背起木箱:“该走了,等月亮圆了,再来找你。”
“您还会来?”我追上去。
他没回头,影子被晨雾拉得老长:“等你想听的时候,往遮月岭的老槐树下喊三声‘影子客’,咱就来了。”
打那以后,我常往遮月岭跑。有时候是听寡妇想男人,影子里的夫妻俩在油灯下补衣服,针脚密得能数清;有时候是听老光棍念叨没娶上的媳妇,影子里的姑娘在河边洗衣,棒槌敲得水花四溅;还有回是个小娃,说他爹战死了,影子里的爹背着娃在田埂上跑,裤脚沾着泥,裤腰还别着杆旱烟袋。
最奇的是,每次看完戏,我心里的愁事儿就像被雪水冲过似的,清清爽爽的。可我也发现,那些来看戏的人,眼神都越来越亮——寡妇后来改嫁了,老光棍攒钱买了牛,小娃的娘说,娃再没半夜哭醒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