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五月,青石板路上还沾着夜露,阿翘挎着竹篮往山上走。竹篮里装着半块冷炊饼,是她天没亮就爬起来蒸的——今儿个得赶在日头毒前,采够三筐桑叶喂蚕房的小蚕儿。
山雾还没散透,远远瞧见那片老桑林,叶子绿得发乌。阿翘刚要迈步,忽见林深处闪过一抹彩光,像谁把彩虹揉碎了撒在叶子上。她揉了揉眼,凑近些看——可不是?最里头那棵老桑树,叶脉竟是金红、靛青、月白缠成的,每片叶子都像用彩线绣的。
"怪事。"阿翘蹲下来,伸手碰了碰叶片。指尖刚触到叶脉,忽觉一阵清凉,直往骨头缝里钻。她想起村头王阿婆说的古经:"七彩桑,千年长,叶儿染得云霞色,饲蚕抽丝赛月光。"说是从前有个蚕娘,用这桑叶喂蚕,抽的丝能织出会唱歌的锦缎,后来那蚕娘成了仙,可这桑树却再没见着。
阿翘鬼使神差摘了片叶子,揣在怀里。她本不想声张,可等回到蚕房,瞧着竹匾里白胖胖的蚕宝宝,又犯了嘀咕——这些小东西吃了寻常桑叶,不过是慢慢蠕动,可今儿个喂了半把彩叶,竟都支棱起脑袋,小嘴动得跟敲梆子似的,爬起来飞快,连桑叶都能啃出个花边儿。
夜里,阿翘守在蚕房里打盹,忽闻见一股清甜的香。睁眼一瞧,好家伙!蚕宝宝们都昂着脑袋,吐着丝儿结茧,那丝儿竟泛着七彩光,跟屋檐下挂的糖葫芦似的,红的、蓝的、紫的缠成一团。
"造孽哟。"阿翘轻手轻脚摸过去,想看看这茧子是不是能卖个好价钱。可刚碰到茧儿,忽听院外有人喊:"阿翘!你阿爹从镇上回来了,说要见你!"
阿翘慌慌张张把茧子收进木箱,跟着爹往家跑。一路上,爹黑着脸不说话,直到进了堂屋,才从怀里掏出封信:"你娘托人捎的,说是...说是她在外头过得挺好,让我们别等她。"
阿翘手一抖,信掉在地上。她记得三年前的暴雨夜,阿娘说要去后山采野菌给阿爹补身子,可这一去就再没回来。村里人说看见她往山洪暴发的方向去了,可谁也不敢往深里说。
夜里,阿翘翻来覆去睡不着。木箱里的茧子在月光下泛着彩光,她鬼使神差摸出一个,用火折子一点——那丝儿"腾"地烧起来,竟不像普通蚕茧冒黑烟,而是飘起一团彩云,红的是石榴花,蓝的是山溪水,黄的是熟透的杏子。
阿翘凑近些,只见烟云里浮起幅画面:三年前的暴雨天,阿娘穿着蓝布衫,怀里抱着个小娃,正往山上跑。那小娃不是别人,是村东头老李家的二小子,才三岁,发烧烧得直抽搐。阿娘跑得鞋都掉了,脚底板渗着血,可还是把小娃护在怀里。
"娘!"阿翘喊了一声,画面里的阿娘猛地抬头。阿翘这才看清她的脸——跟记忆里一样,可眼角挂着泪,嘴角却往上翘着。"翘儿,"阿娘的声音从烟云里传出来,"你看,二小子在树杈上坐得稳当,我把他的鞋垫在树洞里,省得着凉......"
烟云突然翻涌,画面一转:山洪裹着泥沙冲下来,阿娘把小娃推上一块大石头,自己却被浪头卷住了裤脚。"娘!"阿翘扑过去想拉她,可手穿透了烟云。阿娘回头笑,头发上沾着水草,"翘儿,你记不记得?你小时候发烧,也是这样的雨天,我背着你跑了二十里山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