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没人听他的。厨子已经爬上了"锅沿"(其实是镜海边缘的浪尖),老木匠的刨子在"甲板"(镜面)上刮出火星,大副的裤腰带正往海里掉,溅起的水花里竟浮起串珍珠——那是他去年托人带回老家给媳妇的聘礼。
林阿公急得直跺脚。他想起老舵主说过,镜海是群发光水母的巢。那些水母能吐荧光,把影子投在海上,再借海风的力,把人的念头勾出来。你越想见谁,幻象就越真。可这幻象再真,也怕定魂铜鱼的黑曜石——那是南海火山口的石头,能吸走邪祟的光。
"阿夏!"他扑过去抱住年轻人的腰,"你娘临产前让我给你带话,说她在村口等你,等你回来吃她煮的红糖鸡蛋!"阿夏的身子抖了抖,眼神有点清明。林阿公赶紧又补:"你爹的坟头草都长到半人高,你说要去南洋赚够钱给他修新碑......"
阿夏突然哭了,眼泪砸在镜海上,溅起的不是水珠,是些细碎的光。林阿公趁机拽着他往船尾跑,边跑边喊:"都看铜鱼!看鱼眼睛!"
大副第一个反应过来,扯着嗓子喊:"都盯住铜鱼!别看海!别想家!"老木匠抹了把脸,举起刨子砍向缠上来的触须——那触须被砍断的地方,冒出股蓝莹莹的荧光,像被捏碎的星星。
林阿公把铜鱼举得更高,黑曜石的眼睛里映出整个镜海的秘密:原来那"天空"是水母群的伞盖,"云朵"是它们触须上的荧光,"飞鸟"是水母伞盖下漂浮的卵。那些"亲人"的影子,不过是水母投下的残影,借着水手的念头,才成了活灵活现的模样。
"往左打舵!"林阿公吼道,"跟着铜鱼的影子走!"铜鱼的黑曜石眼睛突然亮起来,照得水母群一阵乱颤。林阿公这才发现,鱼眼的黑曜石竟在吸那些荧光,每吸一点,水母的伞盖就暗一分。
船在镜海上跌跌撞撞,像在走钢丝。有水手被触须缠住了脚,林阿公抄起斧头砍断,血珠落进海里,溅起的水花里竟飘出股焦糊味——原来水母怕活人的血。
也不知过了多久,镜海突然"咔"地裂开道缝。林阿公抬头,看见真正的天空从缝里漏下来,蓝得刺眼。等船完全驶出镜海,回头再看,那片海又恢复了平静,像块没擦干净的镜子,只隐约能看见些碎光在表面浮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