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另一个小布袋破裂,金黄色的姜黄粉如同泼洒的碎金,混入了尘土。
最致命的是那个小陶罐,直接摔得粉碎!粘稠的、散发着浓烈咸鲜气味的褐色豆瓣酱汩汩流出,浸润了地面,也染脏了旁边散落的香料。
“我的天老爷啊!!这真是造孽啊!!”
推车老汉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那声音里的绝望让穆莺莺心头猛颤。
老汉完全顾不得车了,一个箭步扑跪在地,颤抖的手指像捧着稀世珍宝般,小心翼翼地试图拢起那些沾了灰尘的桂皮和花椒。
看到流了一地的豆瓣酱,他更是捶胸顿足,老泪几乎要涌出来:
“完了……全完了啊!这……这可是价比黄金的宝贝啊!姑娘你……你走路怎的不看着点啊!”
穆莺莺被这阵仗吓懵了,连声道歉:
“对不住!老丈,实在对不住!是我莽撞了!”
她连忙蹲下想帮忙捡拾。
老汉却像护崽的母鸡,紧张地挥手:
“别!姑娘你别动!这……这桂皮、花椒,还有这酱…现在是有钱都难买啊!这一小罐酱,在‘醉仙楼’能换一斗糙米啊!”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和难以置信的痛惜。
“一斗米?”
穆莺莺伸出的手僵在半空,震惊得无以复加。
她看着老汉布满老茧、沾满酱料和尘土的手指,正无比珍惜地、近乎徒劳地从泥土里抠挖着姜黄粉的碎屑。
空气中浓烈的、混杂的香料气味此刻变得无比刺鼻。她袖中那两块银子,此刻显得如此冰凉可笑。
老汉一边绝望地抢救残渣,一边喃喃自语,像是在回答穆莺莺的震惊,又像是在宣泄自己的苦闷:
“荒年啊…粮食都绝收了,谁还种这些不当饱的香料?岭南那边闹兵灾,商路早断了三个月了……”
“城里的老爷们离了这些味儿,吃饭都不香,可不就抢疯了?翻了几倍?嘿…去年的价?说出来怕吓着你!现在这一小把花椒,够换一家人一天的口粮!”
“我…我这一趟就指望这点东西,给家里病着的老婆子换点救命粮啊……”
他的声音哽咽了,穆莺莺看着地上狼藉的“价比黄金”的调料,再看看老汉沟壑纵横脸上浑浊的泪光,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沉重感压得她喘不过气。
这京城的荒年,对富人奢侈,对穷人残酷。
连这曾经寻常的调味之物,也成了压垮穷苦人的又一根稻草。
她撞翻的不仅仅是货物,或许真是一个家庭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