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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宜修第一次见到那棵柳树,是在一个暮春的午后。
作为新入宫的画师,他奉命为各宫院落绘制图样。走到最偏僻的碧梧宫时,一阵微风拂过,带来若有若无的琴音。循声望去,荒废的庭院中央,一棵姿态奇特的柳树孤零零地立着。
那柳树与寻常不同,树干扭曲如蟠龙,枝条却柔顺似少女青丝。最奇的是,明明无风,柳枝却轻轻摇曳,仿佛在向他招手。
"这树..."许宜修不由自主地走近。
"已有百年树龄了。"身后突然响起老太监沙哑的声音,"是先帝爷的如絮才人亲手栽的。"
许宜修回头,看见一个佝偻着背的老太监站在廊下,脸上皱纹深得能夹死苍蝇。
"如絮才人?"
"死了六十多年啦。"老太监眯起昏花的眼,"听说是个才貌双全的美人儿,不知怎的触怒了当时的贵妃,被赐白绫...就吊死在这棵柳树上。"
许宜修心头一颤,再看那柳树,忽然觉得那些下垂的枝条像极了悬垂的白绫。
"这地方不干净,许画师还是少来为妙。"老太监说完,蹒跚着走了。
但许宜修却被那琴音勾住了魂。此后每逢休沐,他总要来碧梧宫坐坐。柳树下有张石桌,他常在那里作画。奇怪的是,每次画到一半,总会发现画上多出些他没画的东西——一片柳叶落在仕女发间,或是远处多了个模糊的抚琴身影。
夏至那晚,月色极好。许宜修带着酒菜又来柳树下小酌。酒至半酣,琴音又起,这词清晰得仿佛就在耳边。他循声望去,终于看见了弹琴的人——
那是个二十出头的女子,穿着前朝样式的淡绿宫装,正坐在柳树最低的那根横枝上抚琴。月光穿透她的身体,在地上投下淡淡的影子。她的脖颈处有一道明显的勒痕,青紫色的,像一条丑陋的蛇。
许宜修手中的酒杯"当啷"落地。
琴声戛然而止。女子抬头,露出一张苍白却精致的脸,眉间一点朱砂痣红得刺目。
"你能看见我?"她的声音像风吹过柳叶的沙沙声。
许宜修点点头,喉咙发紧。
女子——不,女鬼轻盈地飘落在地,赤足踩过草丛,竟未惊动一只萤火虫。"六十年了...你是第一个看见我的人。"
"你是...如絮才人?"
她微微一笑,这一笑让许宜修想起家中院墙上的蔷薇,美丽却带着刺。"叫我如絮就好。才人...早不是了。"
就这样,许宜修结识了这个不该存在的朋友。如絮告诉他,当年她因一曲《霓裳》得宠,又因一首讽喻诗获罪。那贵妃——也就是当今太后的姑祖母——嫉妒她得宠,诬陷她与乐师私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