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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下得邪性。
不是那种淅淅沥沥的愁雨,而是天河倒灌般的倾盆。豆大的雨点砸在写字楼的玻璃幕墙上,发出沉闷而持续的“嘭嘭”声,像是无数只手在焦躁地拍打。霓虹灯的光晕在厚重的雨幕里扭曲、晕染,将湿漉漉的街道变成一片光怪陆离、流淌着彩色油污的沼泽。
林默站在冰冷的玻璃门内,看着外面被雨水彻底统治的世界。手机屏幕幽幽地亮着,时间无情地跳到了23:58。最后一班回城郊结合部的夜班公交,早在半小时前就驶离了终点站。打车软件上,代表周围车辆的灰色区域空空荡荡,只有一行刺眼的红字:“当前区域无可用车辆,请稍后再试。”
胃里一阵痉挛,是连续加班灌下的第四杯劣质咖啡在翻腾。他疲惫地捏了捏眉心,指尖冰凉。回那个四十公里外、冰冷简陋出租屋的路,在今晚的暴雨里,显得格外漫长而绝望。他深吸一口气,带着一股破罐子破摔的狠劲,猛地推开了沉重的玻璃门。
瞬间,狂暴的雨声、冰冷的湿气、混合着城市下水道泛起的淡淡腥臊味,如同无形的巨浪,将他彻底吞没。雨水像鞭子一样抽打在脸上、身上,单薄的夹克几秒钟内就湿透了,沉重地贴在皮肤上,带走所剩无几的体温。他缩着脖子,眯着眼,深一脚浅一脚地冲向最近的公交站台,那里有一个窄小的、聊胜于无的遮雨棚。
站台空无一人,只有一盏昏黄的路灯在狂舞的雨丝中顽强地亮着,光线被切割得支离破碎,勉强照亮广告灯箱上剥落的明星笑脸,那笑容在惨淡的光线下显得诡异而僵硬。林默狼狈地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背靠着冰冷的广告牌,掏出手机,徒劳地刷新着打车页面。每一次刷新,都只是加深一分绝望。时间,在震耳欲聋的雨声中,一分一秒地爬向午夜。
就在他几乎要被冰冷的雨水和疲惫彻底冻僵,意识也开始有些模糊的时候——
两道昏黄、浑浊的光柱,如同垂死巨兽的独眼,穿透了前方浓得化不开的雨幕,缓缓地、无声无息地逼近。
没有刺耳的喇叭声,没有轮胎碾压积水的哗啦声。那光柱移动得很慢,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滞重感。
林默下意识地眯起眼,努力分辨。
一辆巴士。
一辆老得像是从报废车场最底层爬出来的巴士。车身覆盖着厚厚的、暗红色的铁锈,如同凝固干涸的血痂,在雨水的冲刷下,显露出底下斑驳的、早已看不出原色的底漆。车灯是那种老式的、蒙着厚厚灰尘的黄色灯泡,光线极其昏暗,穿透力很差,只能勉强在车头前勾勒出一小片模糊的光晕。更诡异的是车尾,本该是刹车灯和转向灯的位置,只有两团模糊的、永不熄灭的暗红色光晕,如同凝固的血块,在雨夜中散发着不祥的气息。